76.NO.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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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青這樣消沉,讓安易不知道該怎麽安慰,好在過了會兒,他自己調節好了。把她摟進懷裏拍了拍,給了一個解釋,“我有個朋友沒了。”
沒了,應該就是死了,難怪他要不高興。之前看他手搭在眼睛上,還以為哭了,現在瞅瞅,沒在他臉上看出哭的痕跡,應該是自己多心了。安易也勸不了別的,隻能說,“節哀吧,我們要不要去祭奠?”朋友去世,總該去送一程。雖然她不知道是他哪個朋友,但看他這樣反應,想來關係應該不錯。
穆青聽到她說祭奠,莫名的有些傷感,悵然的歎了口氣,搖頭說,“他人在外地,算了,不去了,回頭去廟裏幫他超度超度吧。”
這是他的朋友,她當然尊重他的意見。見他好似不想多聊這個朋友的話題,安易也不魯莽的追問不休,讓他抱了一會兒,等他手機又響了,正好有人敲辦公室的門,她就順勢從他懷裏掙開,他接電話,她去開門。
敲門的是沈芳芳,那個許陽的同鄉,現在店裏的店長。安易不想打擾穆青接電話,示意沈芳芳和自己出去說。兩人去了外麵的小廳,沈芳芳今年25歲,比安易還要年長一歲,長相清秀,穿著得體,看上去精明幹練,不像另外四個店員,嬌嬌氣氣的。
小老板,我想請假。”
她張口就提請假,讓安易眉頭皺了皺,今天可是開業第一天。沈芳芳估計也知道自己這樣不對,她進一步解釋說,“我兒子病了,幫我看孩子的鄰居剛才給我打電話說孩子發高燒,他現在才五個月,我……”
那你趕緊回去吧。”她話沒說完,安易就打斷她,雖然驚訝於沈芳芳竟然有個孩子,不過人家兒子病了,不給假也太不近人情了。沈芳芳感激了兩句,可能是擔憂孩子,沒再客套,急忙忙就走了,高跟鞋踩在樓梯台階上的聲音,噔噔噔,又快又急。
回到辦公室時,穆青電話已經打完了,他站在窗前看著外麵,肩寬腿長,站的並不很挺拔端正,背靠著牆,懶懶散散的。聽到動靜,他回頭,招招手,她就乖乖的走了過去。穆青把她圈進懷裏,下巴在她肩上蹭了蹭,像撒嬌似的,讓人無端的心軟。
安易回摟他,小聲安慰,“別難過了,人活在世上,早死晚死,誰都逃不開這個命的。”
穆青嗯了一聲,不置可否。
他傷心,其實也隻那麽一瞬,更多的反而是對那個人慘死的悵惘。如果當年他沒有及時收手,自己的下場也不見得會多好。年少輕狂時,把錢看得最重,他十四歲就開始混社會,日子清苦,沒有尊嚴沒有未來,生活就像進了個死胡同,看不到出路在哪兒。
在廣州與周建分開後,一心隻想賺更多的錢,做人上人。不惜鋌而走險,到西北那邊做起了邊緣生意,幾次險象環生,從而認識了張大栓,也認識了謝輝。
謝輝算得上是他的貴人,可以說沒有他就不會有現在的自己。他帶他真正入行,教他許多東西,算是半個老師。他們生意做的雜,掮客、走|私、保鏢、偷|渡……什麽賺錢玩兒什麽,短短幾年,財富積累的極快。那時他孤家寡人爛命一條,做什麽都能豁出命去,謝輝看重他,給他權利越來越大,最輝煌的時候,他們搶了西北六分之一的地盤,這已經是很了不得的成績了。
後來是什麽刺激他退出的呢?穆青下巴抵著安易的肩,聞著她身上清幽的香氣,慢慢的想……
是紮旺的事發生後吧?穆青的腦中不由自主浮現出那張年輕鮮活卻又有了些模糊的臉龐。
紮旺比他年紀小,加入他們的時候那年才十五歲,是個藏民,父母死的早,跟著祖父生活。紮旺這小子像頭狼,有股獸類的狠勁兒,不拿自己的命當回事,和以前的他很像,隻要給錢,爛命不要都行。穆青那時候挺欣賞這孩子的,平時也會照顧一二,教他些實用的東西。紮旺可能也覺得他人不錯,願意和他很親近,有什麽秘密都跟他說。
後來有一天,紮旺突然告訴他有了喜歡的人,是個漢人女孩,兩人在網吧認識,那個女孩在網吧做收銀。穆青因為親媽是個妓|女,又拋下他和男人跑了,從小就對女人煩感,但他不會因為自己煩女人就阻止自己的好兄弟喜歡女人。
那個女人比紮旺大三歲,穆青隻見過兩次,一次是紮旺主動帶到他麵前介紹,另一次,是紮旺死了以後,謝輝和那個那個女人在辦公室裏偷|情。紮旺死於一場拚殺,當時另一夥人因為不滿地盤分配,和他們這邊發生了衝突,那時他正好有事人在外地,接到消息時,紮旺已經死了,被人砍了十三刀,死相很慘。
紮旺死的那年還不到二十歲,正值青春年少最好的年華。穆青從那時開始心裏對死亡有了更直接可怖的認識,以前他不畏生死,可現在,他覺得不能再這麽渾渾噩噩過下去了。紮旺的死對他的觸動很大,他以前為了錢拚命,現在有了錢,如果繼續這樣黑不黑白不白的活著,那下一個死的人也許就是他。
他可以不畏死,卻不能死的這麽窩囊。
直到那天,紮旺死後第九天,他到夜場找謝輝,三樓辦公室的門沒有鎖,隻推開一條縫,他就看到了那個紮旺在臨死前一天還和他打電話說要陪著過情人節的女人竟然和謝輝抵死纏綿在辦公桌上,那惡心的呻|吟還有撞擊聲、謝輝問那個女人紮旺厲害還是他厲害時,那個女人浪|蕩的回答……
穆青當時就想,女人果然都不是好東西。而謝輝的所作所為,也讓他更堅定了退出的決心。謝輝已經不是幾年前的那個仿似義薄雲天的男人,他變得圓滑狡詐,不擇手段,冷血無情。
人都說賊船上去容易下去難,穆青當時是謝輝的左膀右臂,心腹中的心腹,能夠脫離那裏,他苦心準備近兩年時間,先慢慢淡出決策圈,逐漸讓自己邊緣化,等時機成熟,再找人保下自己。
西北的那些年,對於穆青來說更像是一場夢,有時午夜夢回,他也會想起曾經的那段過往。悵惘有之,慶幸也有之。尤其是剛才張大栓打來電話,告知謝輝死了,被人虐待活活餓死,找到屍體的時候,身上沒有一塊兒好肉。
穆青聽聞噩耗,說不難過是假的,他和謝輝到最後就算撕破臉,其實也沒有鬧得太不愉快,他到底是給了他一條活路,放了他。曾經共患難的兄弟,半個良師摯友的夥伴,下場這樣慘,實在讓人唏噓。就因為謝輝下場太慘,穆青才更加感懷身受,由人及己,心情更加複雜。
隻是這些事他不打算告訴安易,這是黑曆史,如果可以,他更希望把這件事永遠埋藏於心底深處。那段不堪的過往,隨著謝輝的死去,更沒有再提起的必要了。
***
因為做的是高級時裝訂製,不需要像普通店鋪那樣依靠普通人群來增加營業額,又是剛剛開始營業,雖恰逢五一,店麵營業時間卻不長,晚上七點就關門下班。
穆青開著車,和安易一塊兒去酒店打包了飯菜拿回家吃。現在他已經看不出任何異樣了,下午的時候枕著她的大腿睡了一覺,醒來就恢複如初。張嘴吃了她遞到嘴邊的雞柳,穆青說,“奶茶讓我喝一口。”
剛才我買的時候問你要不要,你還說女人喝的玩意兒。”安易嘲笑他,不過還是把奶茶杯的吸管放他嘴邊,穆青不客氣的喝了兩大口,紅燈的時候,傾過身把她露在嘴巴外麵的雞柳咬了過來,還順便在她嘴巴上親了一口,安易拍他一下,“紙袋裏又不是沒有了!”他哼哼,“我都沒嫌棄你,你瞧你反應大的,嫌我了是吧?”
安易沒好氣,“你這是倒打一耙。”
我就喜歡搶你的。”他挑眉笑笑,示意她繼續吃,自己好再搶。安易覺得這人今兒有點兒精分,下午的時候傷感深沉的讓人心疼,這會兒混賬的讓人手癢癢,好想掐他。
回到家已經八點多快九點,前兩天安易帶著布丁到奚熙開的那家寵物醫院檢查身體時,順便買了個喂食器,可以定量喂狗狗吃飯,這樣即使主人不在家也不用寵物餓肚子了。
布丁雖然有點兒過胖,不過它現在還是幼犬,吃的胖點兒也沒事,這小家夥檢查後身體相當之健康。換好拖鞋,提著打包的飯菜去廚房時,安易才想起來,“今天魚好像忘喂了,你喂了嗎?”
穆青正在解外套扣子,聞言說沒有,“我以為你喂了……”頓了下說,“你去廚房把菜裝盤,我去喂。”他把外套掛衣架上,抽掉領帶,解開襯衫袖口的扣子,走到魚缸那兒,發現竟然死了一條魚。今兒安易工作室開業,又想起下午接到的謝輝的噩耗,穆青暗罵了聲晦氣,找漁網撈魚,開櫃子沒找到,安易正好出來,見他蹲在魚缸下麵的櫃子那兒,過去問,“你幹嘛呢?”眼睛一瞟,看到了漂浮的魚屍,呀了一聲,“怎麽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