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8章 呂伯回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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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明明給她安排好了一切。那個劉季,雖然現在還躺在後院的廂房裏昏迷不醒,可他呂伯看人從未走眼。當初第一次見到劉季時,那漢子雖衣衫襤褸,卻有龍虎之氣纏身,言談間自有一股睥睨天下的氣度,那是真龍天子的氣象啊!他當即就拍板,要將呂雉許配給劉季,隻等他日後成事,呂雉便是妥妥的王後。
    多好的安排!可這丫頭偏不領情。一年前,她借著去散心的由頭,偷偷跑去鹹陽,一去不回,別說成婚,就連過年都沒踏回沛縣半步。如今倒好,直接在鹹陽攪弄起風雲來了,還管起了朝廷的科舉,她把他的安排當什麽了?把沛縣的家當什麽了?
    “老爺,您消消氣呀!”管家見到老爺臉色陰沉,心中一緊,趕忙快步上前,小心翼翼地遞上一杯廚房準備的清熱解暑湯。
    呂伯緩緩接過碗,但他的目光卻並未落在那碗湯上,而是直直地盯著杯中的湯水。
    他的思緒漸漸飄遠,回到了呂雉小時候的時光。那時的呂雉,還隻是個天真無邪的小女孩,梳著可愛的雙丫髻,身穿淺綠的布裙,宛如春天裏的一株嫩苗。她總是喜歡靜靜地陪在呂伯身邊,一起待在書房裏看書。
    呂伯還記得,呂雉那時候特別乖巧,一坐就是一個下午,完全沉浸在書本的世界裏。她聰明伶俐,無論是認字還是算術,都能一學就會,而且過目不忘、舉一反三。呂伯常常對著夫人感歎道:“咱這雉兒啊,可真是一塊未經雕琢的璞玉,隻可惜投錯了女兒身啊!”
    那時候他是自豪的,逢人便誇自己的女兒聰慧。可隨著呂雉漸漸長大,這份聰慧卻成了他的心病。她不願學針線,不願學持家,總愛跟在族裏的先生後麵問些治國安邦的問題;
    她不願接受媒婆介紹的那些富家子弟,說他們“胸無點墨,不過守著幾畝薄田的蠢貨”。直到他遇見了劉季,那個雖落魄卻眼露精光的男人,他才覺得,這或許是呂雉最好的歸宿——一個有龍氣的男人,才能鎮住他這匹野馬般的女兒。
    可他千算萬算,沒算到呂雉會跑,更沒算到她跑了之後,竟在鹹陽活出了另一番天地。
    “女子參與科舉……”呂伯又拿起信紙,目光落在“大王特命”四個字上,心裏像壓了塊石頭。秦王,那個殺伐果斷的君王,能讓他“特命”呂雉參與春闈。
    如此想來呂雉在鹹陽的根基,恐怕比他想象的還要深。可那又如何?再深的根基,能比得上一個安穩的家?比得上一個能托付終身的男人嗎?
    他想起後院廂房裏那個昏迷的身影。劉季已經躺了快一年了。府裏的人早就勸他放棄,說不如將劉季送回劉家,省得占著地方。可他偏不,他總覺得,劉季不會就這麽死了,那股子龍氣,不是輕易能被壓下去的。隻要劉季醒過來,以他的能力,遲早能闖出一番事業,到時候呂雉嫁給他,做個安安穩穩的王後,不比在鹹陽拋頭露麵強?
    “唉……”呂伯長長地歎了口氣,聲音裏滿是疲憊。他將信紙折好,放進懷裏,起身走到窗邊。窗外的石榴樹開得正豔,火紅的花朵綴在枝頭,像一團團燃燒的火,讓他想起呂雉小時候爬樹摘石榴的樣子,那時她笑得張揚,裙擺上沾著泥土,眼裏卻亮得像星星。
    “這丫頭……”他喃喃自語,心裏五味雜陳。
    壓下心底的煩躁,呂伯轉身走到書案前。案上的筆墨硯台都是現成的,他提起筆,蘸了蘸墨,卻遲遲沒有落下。勸她回來?怎麽勸?說劉季還等著她?說女子終究要嫁人?以呂雉的性子,怕是隻會回信反駁他,說他食古不化。
    可他是父親啊。女兒年紀不小了,總不能一直飄在外麵。鹹陽再繁華,終究不是家。他想起呂雉離家前他們曾經還吵過一架,他說她“不知好歹”,她說他“目光短淺”,最後不歡而散。如今想來,那時的話或許重了些,可他的心意,從來都是真的。
    筆尖在宣紙上懸了片刻,終於落下。呂伯的字沉穩厚重,帶著長輩的懇切:
    “雉兒吾女,見字如麵。
    知你在鹹陽得秦王器重,參與春闈,為父既驚且慰。吾兒聰慧,自小異於常人,能有今日成就,足見你之能,為父與有榮焉。
    然,功名利祿如過眼雲煙,女兒家終究要尋個歸宿。你年已年歲不小,放在尋常人家,早已兒女繞膝。沛地雖小,卻有安穩日子可過。
    後院廂房裏的人,仍在等著。為父觀他氣色,近來已有好轉,大夫說蘇醒之日不遠。你且想想,劉季相貌堂堂,你也對他並無反感,如今怎就忘了?
    鹹陽風雨多,不比沛縣安穩。若你願歸,為父仍為你備著嫁妝,待劉季蘇醒,便為你二人完婚。夫妻同心,共闖天下,豈不美哉?
    父老矣,不求你光耀門楣,隻求你平安順遂。盼你三思。”
    寫完最後一個字,呂伯放下筆,看著紙上的字跡,又歎了口氣。他知道,這封信未必能勸得動呂雉,可他總得試試。畢竟,那是他的女兒,是他的骨肉。
    時間不知不覺間已到中午,陽光透過窗戶灑在書案上,屋子裏溫度升高。呂伯緩緩地將信折好,放進信封裏。
    他喚來一旁的小廝,輕聲囑咐道:“把這封信,加急送往鹹陽,務必交到大小姐手上。”小廝連忙應是,接過信後,便快步如飛地離去了。
    呂伯站在書案前,靜靜地望著窗外那棵石榴樹。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下斑駁的光影,宛如一幅美麗的畫卷。然而,他的心思卻早已飄遠,飛到了那個遠在鹹陽的女兒身上。
    他不知道呂雉會不會回來,也不知道劉季何時能醒來。但他心裏總有一個念想,就像石榴樹下的根一樣,深深地紮根在沛縣的泥土裏,堅定不移。
    他期待著有朝一日,那棵石榴樹能夠枝繁葉茂,結出豐碩的果實。而他的女兒,也回到他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