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一班又開始了。
    時厘來到東郊育兒院已經兩天了。
    素拉口中的“她們的人”也是在這裏失聯，直到信號中斷前，連一條消息都沒能發出來。
    她發現東郊和西郊育兒院的不同在於，這裏來者不拒，不管你背後的立場，揣著什麽目的，隻要踏入東郊，就必須為這裏“做貢獻”。
    時厘很清楚，這片區域在溫水煮青蛙，越往後拖，天選者越被動，直到徹底露出獠牙。
    她和敏敏約定好一起找生路。
    敏敏比她這個穿著防護服的異類融入得更快，她最近的表現很好，更適合打探消息。
    大家工作的時候怨氣大，敏敏專門挑飯點大家吃飽喝足後，端著時厘的員工餐過去分享。
    再冷漠的同事關係，也經不住拿人手短吃人嘴軟。見護士們的神色鬆動了幾分，敏敏才狀似無意地問：“咱們院長什麽時候回來啊？”
    這話一出，幾個護士麵色微變，低聲提醒：“別再提這件事了，院長不在才是最好的。”
    真是奇怪。
    敏敏記得第一天帶路的護士說過，院長是東郊的第一任院長，按理說該有很高的威信，可這些職員卻對她很疏離，反而更信任院長助理？
    其中一個護士看了眼四周，湊近了些：“你看到員工宿舍裏那些掛著的睡袋了吧？”
    見敏敏點頭，她說：“那些就是院長要求的。因為她自己就從來不睡床，正常人誰會把自己塞進睡袋，像蝙蝠一樣掛著睡的？”
    倒像是某種昆蟲的繭倒掛在樹葉上的樣子。
    “啊？為什麽啊？”
    敏敏總能及時給到情緒反饋，從這些人你一言我一語裏，那位院長的畫像逐漸拚湊出來。
    深居簡出，不善言談，基本不用終端和電子設備，偶爾用一次也很是笨拙吃力。
    在這汙染環伺、處處依賴科技的中心城，這樣的人實在很難不讓人起疑心。
    院長辦公室裏肯定藏著不小的秘密。
    敏敏在食堂打探消息時，時厘也沒閑著。
    第一天下來，她圈出兩個適合行動的時間點。
    一個是她們值夜班時，那會兒的人流量最少，但那時院長助理很可能在頂層。
    另一個是中午飯點，幾乎所有人都會前往食堂，院長助理也會暫時離開頂樓。
    時厘和敏敏互相加上終端，敏敏在食堂裏盯著院長助理，時厘趁機上樓探查。
    隻有一次行動機會，她也不放心讓敏敏去，關鍵線索隻有自己親手摸到的才能信。
    但要怎麽避開監控，順利抵達頂樓？
    自動扶梯太慢了，還要穿過眾多監控覆蓋範圍，等於直接把自己暴露在明處。
    直梯是全透明材質，就杵在一樓大廳正中間，從食堂一眼就能望見它升向頂樓的軌跡。
    一旦被發現，她連躲藏的地方都沒有。
    通風管道也被時厘否決了，先不提沒有路線圖容易迷路，這種地方肯定是監控重點區域。
    她腦筋一轉，另辟蹊徑，盯上了運輸鏈。
    頂樓下一層是營養液存放區。
    物資不放在低層，而是放在高處，雖然讓人不理解，倒正好給了她可乘之機。
    時厘摸了摸口袋裏的【黑剪紙人】。
    【黑剪紙人】還剩兩張，如果兩張用掉還沒有找到出路，她會陷入很被動的局麵。
    她打算先自己試試。
    東郊沒再接受新的孵化艙，但每日仍有活性營養液送來，維持前幾批孵化艙的生長發育。
    時厘來到休息區附近。
    角落裏幾個裝著紙箱的推車，箱子裏是檢驗不合格和臨期營養劑，需要退回生產廠商。
    集裝箱會在中午之前抵達。
    時厘將第一個紙箱的底部割開，又提前鑽入另一個紙箱，箱子被機器人推著移動。
    很快，耳邊傳來金屬鏈條的磨合聲。
    在機器人準備卸貨時，另一邊忽然傳來刺耳的警報，有個箱子被檢測出破損。
    所有機器人馬上調轉方向上前確認。
    時厘趁機掀開箱子，閃現鑽進傳送通道。
    她時間掐的正好，巨大的集裝箱仿佛漆黑隧道裏迎麵撞來的火車頭，帶著勁風逼近。
    時厘貼著通道邊緣，在集裝箱經過的瞬間縱身一躍，緊緊扒住了箱體後側的梯子。
    紅色集裝箱和白色防護服的對比太醒目。
    她雙手抓住箱體尾部的扶手，身體滑入箱底，腳背死死鉤住底部的凹槽。
    躲在集裝箱底，能避開這裏的大部分監控。
    身下的運輸鏈像鐵軌一樣向前延伸，防護服不時摩擦到通道地麵，揚起一陣陣灰塵。
    集裝箱駛出平台，騰空向上攀升。
    時厘能清楚看到下方的全景，走廊上人來人往，扶梯上的護士，玻璃房裏忙碌的身影……
    她倒掛在半空的樣子同樣毫無遮擋，玻璃房裏的人隻要一抬頭，就能發現她。
    時厘盡量保持不動，集裝箱每一次的停滯和輕微晃動，都是在她緊繃的神經上蹦迪。
    集裝箱即將落地，她鬆開雙腳，腰部驟然發力，順著梯子一氣嗬成攀越上箱頂。
    這一層是個大型雜物間，角落裏立著幾個巨型冰櫃，裏麵整齊碼放著營養液。
    一群勞動機器人圍上來卸貨，時厘從箱子另一側滑下，貓著腰躲到堆疊的紙箱後。
    這裏隻有一部嵌入牆裏的電梯。
    單獨通往頂樓，但需要密碼才能打開。
    現在剛到飯點，院長助理應該很快會下來。
    沒過多久，電梯門“叮”一聲打開。
    院長助理正低頭看終端，邁步向外走。
    時厘直接使用黑紙人，化作影子迎麵而上。
    一深一淺身影交錯的刹那，院長助理似乎察覺到異樣，回過頭狐疑得地盯著電梯裏。
    時厘定在轎廂中央，呼吸壓得極低，她不敢貼著牆壁，防護服和牆麵摩擦會發出聲音。
    這是一部小型電梯，轎廂內本就狹窄，對方隻要伸手一探，就能發現電梯裏有個人。
    時間仿佛凝固，每一秒都被拉長了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