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曆12年，荷魯斯完成全域覆蓋後，皇家首席科學家提出基因庫計劃……”
    台上的模範生已經講了十分鍾，春奈擠在人群裏，那種如芒在背的窺伺感依舊沒有消失。
    這種感覺，從她離開食品廠那天就出現了。
    隔天，報社收到了從一區寄出來的邀請函。
    【誠邀您參加皇家學院開放日……】
    皇家學院居然會給第四區的小報社發函？還不是冷冰冰、告她們損害名譽的律師函？
    …完了。
    媒體人多少帶點基本的敏感度，報社裏沒人高興得起來，都覺得新膳集團要下手了。
    春奈能帶著錄音筆從食品廠完整走出來已經是個奇跡，對方怎麽可能善罷甘休？！
    報社裏一片愁雲慘淡，死氣沉沉。
    春奈左看看右瞧瞧，主動說道：“主編，一人做事一人當，讓我去吧，我絕不連累大家。”
    新膳集團放她離開，恐怕早就算好了這一步。
    躲過這張網，還會有更隱蔽的下一張等著她。
    倒不如假裝上鉤，去看看一區到底有什麽。
    主編飛快地扭過頭，眼眶裏閃爍著淚花。
    當天下午，春奈就被同事們恭敬而迅速地送走，臨走時主編像是割肉般地塞給她一個相機。
    要知道，她們當初兩個人才分到一部相機。
    這難道就是蒸螃蟹之前往鍋裏塞入的蔥薑片？
    據說螃蟹感到痛苦時，就會抓起旁邊的去腥小菜往嘴裏塞，直到吃不動為止。
    春奈這隻被架上蒸鍋的螃蟹，惡聲惡氣地在列車大廳的地磚上狠狠碾了一下。
    她一腳踩中了底下的人體感應模塊，眼前霍然彈出了一個虛擬彈窗廣告。
    【信任您的胃，信任新膳……】
    春奈：“……”
    啊，差點忘了，這裏每塊地磚都有廣告商，這塊是新膳集團的植入廣告。
    她上午提交的申請，審批秒過，半個小時後就坐上了前往核心區的浮空列車。
    窗外的景象一點點縮小。
    背後若有似無的視線還在，不知道是外麵盤旋的懸浮監控，還是車廂裏的陌生乘客。
    皇家學院裏人頭攢動。
    衣香鬢影間，清一色的男同學領著參觀者往禮堂走，臉上的笑容仿佛設定好的程序。
    直到這一屆的模範生走上台，底下才安靜下來，春奈學著其他參觀者的樣子也抬起眼，用半凝視半挑剔的目光打量這屆首席。
    棕發碧眼小老外。
    哈，這不是燈塔國的洛根麽？
    似乎多了幾分被社會捶打過的Q彈。
    洛根朝台下鞠了一躬，視線平穩地掃過全場，隨即開始了漫長的脫稿演講。
    底下快門聲響成一片，四周驟然騰空的航拍無人機，顯得舉著傻瓜相機的春奈更窮酸了。
    閃爍的燈光直晃人眼，洛根臉上還保持著完美微笑，眼睛卻不受控製地眨動著。
    大家好歹是愛豆，頒獎典禮的閃光燈都能眼都不眨地扛住，這點燈光不至於吧？
    如果不是被燈光閃到…
    難道是在傳遞訊息？
    摩斯電碼？
    春奈舉起相機，調整焦距拉近距離。
    她了解不多，隻知道最基礎的SOS之類。
    但春奈的閱讀理解一向不錯，直接理解為對方是想搞事情，這正好合了她的心意！
    她也要甩掉暗處跟著自己的家夥。
    趁所有人都盯著台上，春奈悄悄地退到了黑暗裏，將背包裏的人腿猛地砸進人群。
    搓著臉尖叫起來：“死人啦！”
    ……
    ……
    人的求生欲往往能爆發出驚人的力量。
    黑暗裏，春奈聽到不止一個人摔倒，但很快又傳來窸窸窣窣的爬起聲。
    她運氣還算好，沒撞上幾個障礙物。
    天快亮時，她們連滾帶爬衝過了那段長廊。
    天選者的肺都要炸開了，剛才的那幾秒完全是用上透支生命的速度跑過來的。
    女人指著前麵的充電艙：“這邊。”
    那邊是所有機器人的補給站，透過半透明的艙門，裏麵至少還有十幾隻機器人。
    女人掙脫了春奈的幫助，一瘸一拐地走在前麵，天選者也趕緊跟上，生怕跟丟了。
    充電艙內停放著各個型號的機器人，除了充當車庫和充電樁，還是整個區域的數據交換和環境監控中心，用“機巢”來形容更恰當。
    天選者考慮過潛入旁邊的研究室，但沒人想過闖入機器人巢穴，這和襲擊運鈔車沒區別。
    機器人在巢室內休眠，眼底閃著紅藍交替的充電代碼，映著整個機巢也忽明忽暗。
    最中央的巢室是空的。
    上百台警衛機器人集體外出執行任務。
    他們之前的計劃起了作用。洛根作為模範生在台上演講，其他人趁機移動老師的屍體，並在旁邊用血留下一個紅色複眼的標誌。
    那是天選者照著官方的描述側寫出來的反叛者組織符號，看來模仿的還算成功。
    至少目前，警衛機器人沒有來追他們，而是沿著假線索去搜捕去搜捕反叛者了。
    在學院看來，這群被圈養的學生做不了什麽，但反叛者組織實實在在地威脅到了一區。
    女人旁若無人地進入機巢。
    她的路線很奇怪，踩著每塊地磚上的位置都很有講究，仿佛在避開某種探照感應。
    天選者亦步亦趨地跟著，有的塊頭太大、肢體不協調，會像隻企鵝在地上搖擺。
    春奈一直盯著女人的腳。
    她微跛的腳步越來越輕快輕盈。
    一個人的步態變化怎麽會這麽大？
    機巢裏剩下的全是老掉牙的淘汰型號，垂著頭安靜地立在角落，等待被喚醒的指令。
    女人停在了一台靶場機器人麵前。
    這台機器人型號太老，身上有很多深淺不一的彈痕，除了靶心最密集，周圍金屬板上也布滿了磨損和擊打的凹痕，像是經過無數次訓練。
    她抬手拍了拍它的頭。“Eve。”
    機器人眼裏的燈閃爍了下，緩緩向後滑去，腳下的平台無聲地打開，露出窄小的通道。
    “歡迎回家。”
    “這是中心城的第一個機器人。”女人語氣懷念，“隻要練夠次數，就能出去找物資。”
    天選者一個接一個鑽進通道，身後的平台無聲合攏，將機器人Eve的聲音留在後麵。
    “握緊你的槍，朝我射擊。”
    “打出十環，外麵的世界更精彩。”
    “加油，你太棒了……”
    靶場機器人的智能化很低，隻會幾句設定好的鼓勵語，無法識別和辨認什麽。
    眼部的那一下閃爍就是它僅有的回應。
    對天選者來說，在富麗堂皇的皇家學院，遠不如在潮濕陰暗的地下通道舒服。
    通道裏臭氣熏天，自詡高貴的大人物們絕不會踩進來，這裏的暗河也讓機器人難以深入。
    “再往前走就是皇宮了。”女人站在岔路口，身後是穿不透的黑暗和死寂。
    皇宮啊……
    所有人的眼神都變了。
    女人輕搖著頭：“你們進不去，隻有第一批公民才能進去，你們還缺了最關鍵的……”
    話未說完，女人的眼神有一瞬的渙散。再抬頭時，眼底閃動異樣的光芒，朝她們招手：“怎麽不走了？跟我走呀，從這邊就能出去了！”
    “……”
    這前後的態度簡直判若兩人，像被什麽東西附體了一樣，讓人後背冷颼颼的。
    通道裏突然刮起一陣陰風。
    “嗚哇！”春奈第一個推開眾人往後跑，其他人緊跟其後，將女人陰柔的呼喊甩在身後。
    “別跑呀……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