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楚楚把哥哥兩個字反複默念樂好幾遍。
    她的淚珠還凝在纖長的睫毛上，腳步下意識停了下來。
    她微微歪著腦袋，清澈的目光在曹軒臉上逡巡片刻，像是在仔細掂量這個稱呼是否合適。
    纏滿繃帶的手指還輕輕揪著衣角，隻是指尖的顫抖比剛才輕了許多。
    “原來......你是哥哥呀。”
    幾秒鍾後，林楚楚像是終於接受了這個身份，小聲呢喃著。
    緊接著，她突然把眼睛瞪得圓圓的，像是想起了什麽重要的事，追問起來：
    “那爸爸呢？爸爸去哪裏了？我撿到一本本子，上麵寫著楚楚以前的事，說楚楚有爸爸的。”
    那雙天真無邪的大眼睛緊緊盯著曹軒，睫毛上的淚珠還沒掉，眼神充滿了期待。
    從那本筆記本裏，她知道自己得了很嚴重的病，也知道有個爸爸一直在為她找治病的辦法。
    隻是本子裏翻來覆去寫的都是治療記錄，壓根沒提過還有個哥哥。
    難道是哥哥太忙了，所以沒能跟爸爸一起陪著自己？
    林楚楚的腦袋瓜裏飛快地補著理由。
    因為曹軒身上的院長身份證在，林楚楚下意識的就會把他當作最親近的人，不會去懷疑，這也是一開始為什麽把曹軒誤認為她爸爸的原因。
    聽到這話，曹軒的喉嚨像是被什麽東西堵住了，張了張嘴卻沒立刻出聲。
    沉默了片刻，他才緩緩開口，聲音放得又輕又柔：
    “你爸爸是個很厲害很厲害的科學家......
    他去了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走之前特意把你托付給我照顧。
    等你以後變得跟他一樣厲害，就能找到他，再見到他了。”
    “跟爸爸一樣厲害？”
    林楚楚的眼睛亮了起來，纏著繃帶的手指猛地鬆開了自己的衣角，轉而輕輕攥住了曹軒的袖口。
    “那我要怎麽才能變厲害呀？哥哥教我好不好？我學得很快的！”
    曹軒連忙擺了擺手，笑著搖頭：“這個我可教不了你，哥哥沒你爸爸那麽厲害。”
    他想了想，又補充道：“不過我認識一位姐姐，她也是個特別厲害的科學家，讓她教你肯定沒問題，比哥哥教強多了。”
    曹軒在心裏盤算著。
    看林楚楚這模樣，身體看著已經是成年姑娘的樣子，可說話做事、眼神裏的單純，分明就像個十幾歲的孩子。
    把她一個人留在這地下實驗室裏，肯定不行。
    且不說林有德最後是死在自己手上的，單憑是剛才她那聲“爸爸”，還有此刻攥著自己袖口的依賴勁兒，他就沒法硬起心腸不管。
    不如先把她帶回幸福病棟，扔給艾莎當個助手。
    艾莎心思細，又懂科學，帶著她正好。
    等她慢慢長開了，懂事了，明白以前的事兒了，到時候是想留在病棟幫忙，還是想出去看看別的地方，全由她自己選就是。
    林楚楚乖巧地點了點頭，纏在手上的繃帶隨著動作輕輕晃動，眼神裏滿是憧憬。
    見她答應下來，曹軒心中的石頭落了地，叮囑道：
    “你在這兒站著等我一會兒，我把剩下的東西收拾完就帶你走。”
    林楚楚乖乖應了聲，站在原地沒動，像株安靜的小草。
    曹軒則轉身繼續打包實驗室裏剩餘的器材。
    十幾分鍾後，最後一件儀器被收進空間手環，曹軒拍了拍手，招呼林楚楚：“走吧，咱們回一樓。”
    回到一樓大廳時，所有異化病人已經分成四隊，分別由曹二、曹三、曹四、曹五帶領，身姿筆挺地站成四列，隊列整齊。
    而後麵被他放走的新人類失敗體，也在曹一麵前勉強站成一排，雖然歪歪扭扭的。
    見到曹軒上來，曹一立刻上前一步，報告道：
    “尊貴的主人，我等已經完成您交代的任務，所有器材已全部堆放在大廳空地。”
    “好。”曹軒點頭，“你們先在這兒等著，我去收了器材就來安排後續。”
    就在他與曹一說話的間隙，林楚楚不知何時悄悄走到了曹一身後那群新人類失敗體前方。
    “楚楚看到它們.......有種好熟悉的感覺。”
    她喃喃自語，一隻纏滿繃帶的手緩緩伸出去，朝著那隻人形蜈蚣的腦袋靠近。
    曹軒眼角的餘光恰好瞥見這一幕，又見那隻蜈蚣正緩緩抬起頭，瞳孔驟然緊縮：
    “楚楚小心！”
    他瞬間催動雷霆之怒，腳底劈啪閃過紫電，速度陡然快了數倍，下一秒已出現在林楚楚身後，一把拉住她的手腕急速後退。
    在他看來，這些新人類失敗體智商還不如小孩，破壞性卻極大，萬一林楚楚貿然觸碰被傷到怎麽辦？
    穩住身形後，曹軒連忙舉起林楚楚的手腕仔細檢查，見她沒受半點傷，才鬆了口氣。
    然而就在這時，曹一突然邁著沉重的步伐走到二人麵前，望著林楚楚的身影瞪圓了眼睛，仿佛看見了什麽不可思議的事，龐大的身軀竟微微顫抖起來。
    片刻後，他“咚”地一聲跪在曹軒麵前，聲音裏帶著難以掩飾的震驚：
    “主人，我......我在這位小姐身上感受到了跟您一樣的氣息！”
    “什麽氣息？”曹軒皺眉，心中不解。
    “就是......麵對這位小姐時，我有種麵對您時相同的感覺。”
    曹一磕磕巴巴地解釋，“我無法產生傷害您二位的念頭，更無法抗拒您和這位小姐的命令。”
    聽到曹一的話，曹軒當即摸著下巴陷入了沉思。
    難道林有德早就預料到林楚楚有可能活下來，所以提前做了保護她的安排？
    讓她哪怕沒有院長身份證，也能像自己一樣操控這些異化者？
    再看那隻人形蜈蚣，此時已經緩緩挪動到林楚楚身前，把腦袋輕輕往她的手臂上蹭了蹭，動作溫順得像隻撒嬌的寵物，絲毫沒有半分傷人的意思。
    看來剛才完全是自己多慮了。
    曹軒有些尷尬地撓了撓頭，指尖蹭過發絲，對林楚楚道：
    “楚楚，你在這兒跟它們玩一會兒吧，我去把剩下的事忙完。”
    “好的哥哥。”
    林楚楚甜甜地應了一聲，聲音像浸了蜜，隨後便將目光重新投向那些異化者和新人類失敗體。
    這些生物她都在林有德的筆記本上見過插畫，此刻見到活生生的模樣，眼裏滿是孩童般的好奇，纏滿繃帶的手指忍不住又往前伸了伸，想去碰碰那隻蜈蚣的觸須。
    曹軒沒再多耽擱，麻利地將大廳裏堆放的所有醫療器械都收進了手環。
    緊接著，他又挨個把異化者們收進去。
    這些異化者哪怕沒有氧氣也能存活，隻是幾百號的數量，卡車車廂肯定裝不下，曹軒隻好讓他們暫時在手環裏委屈一下。
    好在不管是普通的異化病人、新人類失敗體，還是曹一他們幾個異化醫師，都對他的命令毫無怨言，一個個像訓練有素的士兵，乖乖進入手環空間。
    做完這一切，曹軒拍了拍手，走到林楚楚身邊：“楚楚，上車，我們回家！”
    林楚楚蹦蹦跳跳地跟著曹軒走出病棟，站在大卡車前，眼睛一下子瞪得溜圓。
    自從恢複那點零散的記憶起，她就一直待在地下實驗室裏，實驗室的出入口常年鎖著，別說外麵的天空，連陽光都沒怎麽見過。
    此刻望著眼前這個四個輪子的大家夥，她滿是新奇，圍著卡車轉了好幾圈，手指小心翼翼地碰了碰輪胎的紋路，
    十幾分鍾後終於看夠，才在曹軒的攙扶下爬上副駕駛座，乖乖係好了安全帶，小臉上寫滿了興奮。
    曹軒踩下油門，卡車轟地一聲駛離了恐怖病棟，車輪卷起的塵土在身後飛揚。
    這座病棟裏的有用之物已經被他搜刮一空，以後若是不出意外，怕是再也不會回來了。
    在導航的指引下，車子很快就抵達了惡魔公寓。
    一到公寓，曹軒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所有的異化病人和異化醫師都放了出來，黑壓壓的一片站在空地上，倒也不算混亂。
    他給曹一幾人下達了搬運器械到指定房間的任務，看著他們領命而去，才牽著林楚楚的手，走進了新建的幸福病棟。
    此刻病棟裏的眾人見到跟在曹軒身後的林楚楚，都忍不住愣了愣，目光在她身上停留。
    她渾身纏滿潔白的繃帶，隻在關鍵處簡單纏繞遮擋，這副打扮實在太過惹眼，眾人還是頭一次見，眼裏難免帶了點好奇。
    曹軒把沈冰、沈婷她們拉到一邊，壓低聲音把林楚楚的身世簡單講了一遍。
    聽到林楚楚一開始把曹軒認成爸爸時，沈婷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了聲，被沈冰悄悄擰了下胳膊才趕緊憋回去。
    可當聽到林楚楚的父親為了救她變成怪物死去，而她自己失憶後意識隻相當於十幾歲孩童時，眾人臉上的笑意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滿滿的心疼。
    莫輕語率先走上前，輕輕拉住林楚楚纏滿繃帶的手，聲音溫柔道：
    “楚楚以後就住在這裏吧，曹軒哥哥，還有我們，以後都是你的家人。”
    沈婷也連忙湊過來，一把抱住林楚楚的胳膊，笑容明媚：
    “對呀對呀，我們都是一家人！你可以叫我沈婷姐姐，以後不管有什麽事，都能來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