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曹軒的腳掌與第一級石階接觸的刹那。
    一股無形的浪潮便從四麵八方席卷而來，試圖鑽進他的腦海，撬開他意識最深處的閘門。
    無數紛亂的念頭，夾雜著欲望、恐懼、憤怒與悔恨的低語，匯成一股精神洪流，要將他的靈魂徹底衝垮。
    這就是千階梯的考驗。
    它會放大攀登者心中最微不足道的雜念，將其具象化，變成足以壓垮心神的萬鈞巨石。
    然而，曹軒什麽都沒感覺到。
    不，也不是什麽都沒感覺到。
    那股所謂的精神洪流，對他而言，就像是夏日午後的一縷微風，拂過臉頰，僅此而已。
    他甚至還有閑心想，這山裏的空氣確實比城裏好聞。
    山腳下，那幾個道山弟子已經抱起了臂膀，臉上掛著如出一轍的譏誚。
    “開始了開始了，看他能撐多久。”
    “我賭十步之內，他必定跪下！”
    為首那名弟子更是從懷裏摸出一個小巧的沙漏，倒轉過來，放在旁邊的石頭上。
    “計時開始。我猜，這沙漏漏不完一半，他就得哭著滾下來了。”
    他們見過太多自命不凡的人，在第一段階梯就精神崩潰，醜態百出。
    這個來自凡俗世界的狂徒，隻會更慘。
    曹軒抬起了另一隻腳。
    第二階。
    第三階。
    ……
    第十階。
    他走得很穩，步履輕快，就像是在逛自家的後花園。
    山腳下，弟子們臉上的嘲弄還凝固著。
    預想中那個家夥抱頭痛哭、跪地求饒的場麵，完全沒有出現。
    “可能是心性還行，前十階撐住了。”一個弟子小聲給自己找補。
    “沒錯，重頭戲在後麵！過了五十階，幻象叢生，神仙都難頂！”
    曹軒繼續向上。
    第二十階。
    第三十階。
    第五十階。
    他的速度沒有絲毫減慢，反而因為逐漸適應了這種坡度，走得越來越快。
    山腳下的議論聲，徹底消失了。
    幾個弟子臉上的嘲弄，已經變成了愕然。
    為首那名弟子死死盯著那個不斷遠去的背影，又看了看旁邊已經漏了大半的沙漏，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
    “這……這怎麽可能？”
    “他怎麽走得這麽輕鬆？連個停頓都沒有？”
    “千階梯的陣法……該不會是壞了吧？”一個弟子提出了一個荒謬的猜想。
    “不可能！”為首弟子立刻否決，“陣法若壞，師尊會第一時間知曉！你看他的樣子，根本沒有半點心神波動的跡象，就好像……就好像那些考驗對他一點用都沒有！”
    這個結論，比陣法壞了還要讓他們難以接受。
    這意味著，這個人的心性修為，已經到了一個他們無法想象的境界。
    一個凡人，怎麽可能？
    第一百階。
    曹軒停下了腳步，不是因為累了，而是覺得有些無聊。
    他回頭看了一眼山腳。
    那幾個弟子已經變成了幾個小黑點，正傻傻地站在原地，仰著頭。
    就這？
    考驗心性？
    還不如弗蘭克頓早高峰堵車來得考驗心性。
    他搖了搖頭，繼續向上走去。
    此時，道山半山腰的一座涼亭中。
    幾個穿著內門弟子服飾的青年正在對弈品茶，姿態閑雅。
    其中一人無意間抬起頭，朝山下瞥了一眼。
    下一秒，他整個人僵住了。
    啪嗒。
    一枚溫潤的白玉棋子，從他指間滑落，敲在棋盤上，發出一聲脆響。
    “怎麽了，張師兄？看到哪位仙子，魂都丟了？”對麵的同伴調侃道。
    那個被稱為張師兄的弟子沒有理會調侃，他伸出手，指著山下的方向，因為震驚，手指都在微微發顫。
    “你們看……有人在爬千階梯！”
    “爬千階梯有什麽稀奇的，每年都有不自量力的外人……”同伴不以為意地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話說到一半，也卡在了喉嚨裏。
    “這……這速度也太快了點吧？！”
    那個身影，正在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向上攀登，幾乎是一路小跑！
    這一下，整個涼亭裏的人都站了起來，紛紛探頭望去。
    “我的天，他已經過了三百階了！”
    “他是誰？內門有這號人物嗎？”
    “不對！你們看，他穿的是俗世的衣服！是個外人！”
    一個外人，用這種散步般的姿態，在千階梯上狂飆？
    這個消息，仿佛長了翅膀，以一種驚人的速度在內門區域傳開了。
    山道兩側，各個院落裏，越來越多的內門弟子被驚動，他們紛紛湧到能夠看到千階梯的地方，遠遠眺望著那個不斷攀升的奇跡。
    人群中，議論紛紛。
    “此人是誰？心性如此恐怖，為何從未聽說過？”
    “莫非是哪個隱世宗門出來曆練的天才？”
    “看他這架勢，怕不是要直接登頂了！”
    就在眾人驚歎猜測之際，一個剛剛出關，消息有些滯後的弟子擠了過來，他眯著眼睛看了半天，忽然渾身一震。
    “等等！”
    他的驚呼吸引了周圍所有人的注意。
    “這個背影……這個男人的長相……我怎麽覺得有點眼熟？”
    他努力在記憶中搜索著。
    前段時間他下山探親，結果剛好碰上了哈曼那檔子事。
    曹軒暴揍墨淵的場景當時他全程圍觀！
    “我想起來了……那不是……那不是幾個月前，在山門口把墨淵大師兄一腳踹飛的那個男人嗎？！”
    此話一出，全場嘩然。
    墨淵被一個神秘人一腳踹飛，這件事早已是道山內部人盡皆知的禁忌話題。
    所有人都知道有這麽回事，但誰也不知道那個神秘人究竟是誰。
    如今，那個隻存在於傳說中的狠人，竟然就這麽大搖大擺地，從山門正道打了上來！
    無數道震撼、驚疑、駭然的視線，齊刷刷地聚焦在那個已經快要攀上五百階的身影上。
    而山腳下，為首的那名外門弟子，腿一軟，直接癱坐在了地上。
    沙漏，早就漏完了。
    那句“把墨淵大師兄一腳踹飛的那個男人”在所有圍觀的內門弟子耳邊炸開。
    全場嘩然。
    然後是死一般的寂靜。
    如果說一個外人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攀登千階梯，是讓他們震驚。
    那麽這個外人，就是那個傳說中讓道山蒙羞、讓墨淵大師兄淪為笑柄的神秘人，這就變成了驚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