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遊戲規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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厲時安低著頭繞過顧淮進入診室,這屋子縈繞著濃烈的清茶味,像是剛剛打翻了一大壺泡好的濃茶,他在診椅上落座,果然發現了散發著嫋嫋茶香的一壺清茶,瞧著像剛沏的,他聞道這個味道莫名感到安心,連剛剛躁動的腺體都平靜了下去。
“喀嚓”的關門聲像電流般激得厲時安脊背一麻,顧淮在他麵前落座,翻開病曆本,伸出纖長的食指在他麵前桌子上點了點。
厲時安怔怔,什麽意思?
顧淮從病曆本裏抬頭刮他一眼,淡聲:“掛號單。”
“……”
完了,厲時安眼神閃躲,聽到這話非但沒把掛號單遞出去,反而又把它往手裏攥了攥,他猶豫片刻,問:“我出去再重新掛一次吧?”
“你剛剛在外麵排了多久的隊?”顧淮答非所問。
厲時安再次沉默。
顧淮這話不僅在提醒他掛號要等待的時間長,也在變相催促他別浪費時間,後麵還有很多人等著,至少厲時安是這樣認為。
於是他隻得深吸一口氣,將那塊被他揉的不成樣子的掛號單艱難碾開,遞給顧淮。
這破破爛爛的的掛號單和顧淮精幹的氣質格格不入,厲時安尷尬笑笑。
好在顧淮沒說什麽,甚至多餘的眼神都沒有,如常接過掛號單,邊問邊寫:“身體哪裏不舒服?”
厲時安不想在他麵前說自己腺體的問題,這種感覺就像把他那點隱秘的心思剝開往太陽底下曬,他遭不住。
有什麽比在前任前麵說自己和現任那方麵生活不和諧更尷尬的事?
厲時安覺得這淡雅的茶香都壓不住他情感的躁動了,他盡力偽裝的平靜:“腺體最近不太穩定,想開一些穩定腺體的藥物。”
顧淮壓著那掛號單,想往上麵書寫病人基本情況,他摁開圓珠筆劃了一道。
“……”
這單子因搓撚蹂躪,這會白色的星星紙屑已散滿了顧淮幹淨整潔的辦公桌,剛剛劃那一筆更是磕磕絆絆,很難下筆。
顧淮唇角克製的動了下,厲時安覺得他一定是在笑話自己。
“……”
他更尷尬了,剛想出聲就見顧淮以兩指抵住紙張的兩邊,用力將它平鋪,然後在上麵寫字,用醫生的病人恰到好處的關切語氣問:“還有呢?”
“沒有了。”
厲時安注視著顧淮寫字時不經意露出的筆觸,顧淮每次寫到結尾處筆畫時總會習慣性停頓,仿佛要給這段文字落下一個完美結局,他對顧淮的這個習慣再熟悉不過了,他甚至能想到顧淮下一步是……
顧淮停下筆,微微蹙眉:“沒有?”
窗外的光透過縫隙洋洋灑灑地照在人身上,春風吹亂了厲時安額前的發,熟悉的青草氣息仿佛又帶著他回到了最初,那時他撲到顧淮身上俏皮地問他,為什麽每次寫完字都要停頓一下?
顧淮笑著替他整理被風吹亂的發,語氣溫柔:“因為萬物有始有終。”
那時候他們的屋子裏種滿了綠植,生機盎然的小空間內充滿了歡聲笑語。
顧淮總是習慣在每一次收筆之後將筆蓋合上,無論是書寫結束還是中間的停頓,他這麽想著,就見顧淮直接把筆撂在了桌案上。
他沒合筆。
厲時安刹時驚醒。
他看著正等著自己回複的顧淮,忽而想起時光不饒人,他們之間早已物是人非,風吹起的碎發遮蓋了他的視線,再沒有那個少年溫柔地為他撩開細碎的發。
這間屋子沒有綠植,顧淮手中的筆沒有筆蓋,就像他們之間。
沒有結局。
厲時安扯了扯嘴角,他重複了一遍:“對,沒有。”
顧淮正欲繼續說些什麽,厲時安卻劃著滾輪椅後退半步距離,生硬地重複:“我沒有事了。”
然後起身奪門而逃。
明明沒什麽的,明明什麽都沒發生,顧淮既沒挖苦他,也沒裝作不認識他,一切都那麽普通而自然,可厲時安便感覺胸口被什麽東西堵住了,有種鈍刀子磨肉的壓抑,砸的他呼吸間都是血腥氣。
他走的越來越快,越來越快,最後甚至小跑了起來,他不知道自己在想要逃開什麽。
他既怕顧淮追出來,又怕顧淮不追出來。
厲時安一口氣跑到了一樓大廳,確認四周沒有認識的人了之後才扶著腿小口小口喘氣,心髒因為劇烈運動砰砰砰直跳,他歇了會後拍拍胸口,趕忙往外走。
“誒?你看完了嗎?”
走到門口時恰好撞見剛才取藥房的醫護小姐姐,她穿著便裝,看樣子是剛交接完工作下班,和要離開醫院的厲時安撞見了。
醫護小姐姐性子一如既往地急,還沒等厲時安回話就自顧自往下說:
“我剛看你掛了顧醫生的號,他的號很難排上的,你應該沒排到吧?他今天有事提前走了,哦對!就剛剛三樓有一個oega信息素外溢,就那會顧醫生就打了卡走了。”她說著還拍了下手,做恍然狀:“你應該知道我們醫院可以轉掛號醫生的吧?別沒看上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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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誒?你怎麽了!喂!?”
原來他剛才在走廊撞見顧淮時,他正有事要走?
那顧淮為什麽……
厲時安沒聽醫護小姐姐又說了什麽,行屍走肉般往門口走,他此刻內心五味摻雜,隻想找個安全的地方獨自舔舐自己傷口。
醫護小姐姐被晾在原地,張了張嘴有些懵。
他怎麽走了?她還有話沒說完呢。
自己剛剛給厲時安輸入信息時發現他的身份信息用的還是舊係統,戰後帝國已經推出了新的身份信息係統,舊係統很少有人用了,想來他的apha忘記和他說了,她正想提醒他。
罷了罷了,這也不是什麽大事吧。
女人嘟囔著走了。
·
顧淮將按動筆摁回去,瞧著緊閉的大門。
五年了,他們足足五年沒見麵了。
厲時安的證件落在了他桌案上,但顧淮絲毫沒有要追出去的意思。
他收回壓著單據的手,關節因極度的緊繃僵滯,隨著動作發出清脆的“哢噠”聲,後知後覺感到脊背繃得發酸,他沒想到會在這裏遇見厲時安。
顧淮回憶起自己剛剛見到厲時安名字時的悸動,那種不可名狀的興奮、被強行壓抑卻瘋狂滋長的思念,若大壩決堤似的衝擊著他繃到極致的神經。
他目光柔和用指腹摩挲著那張不成模樣的單據,輕柔得仿佛對待情人般,這上麵還殘留著厲時安掌心的溫度。
希望剛剛自己偽裝的還好,沒有嚇到他。
顧淮拿起蓋子將它那壺敞開的茶水蓋上。
這種時候,他格外渴求另一種味道。
沒了茶味的遮掩,玉蘭花的清香絲絲縷縷得溢出,不消片刻便蓋住了原來的清茶味,覆滿了整間診室,在隱秘不可見的角落,無數的玉蘭花昂揚綻放。
清香溢滿鼻息,顧淮不自覺勾出抹溫柔的笑,視線落在電腦上時,笑意散了些。
那上麵是厲時安的基本信息,
厲時安,23歲,已婚。
已婚…
顧淮盯著這兩個字良久,隨後將鼠標劃到伴侶的那個選項上,輕輕點擊。
大片的白色映入他眼眸——
是空白頁,係統無法顯示厲時安的伴侶,查無此人。
在新弗西帝國,出現這種情況隻有一種可能。
戰爭結束後,帝國經濟飛速發展,不久之前剛剛推行了新生代身份信息體係,所有帝國在籍公民都需要辦理轉入新係統,以便帝國統計人口信息。
這項政策推行不久,但由於推行力度大、落實相對到位,已有大半公民轉入成功,還剩下一些消息閉塞、身份敏感或因各種奇怪的理由沒有轉入的,但無論如何,身為帝國上將夫人的厲時安的身份信息不應該還在舊係統中。
畢竟秦重身為帝國首屈一指的人物,他的身份信息早在政策剛推行階段就已經轉入新係統,而他的夫人也該和他共同轉入才是。
很明顯,現在舊係統中隻剩下厲時安自己,秦重的身份信息在新係統中,所以才會出現查無此人的情況。
顧淮握著厲時安的舊身份證明,上麵的厲時安眉眼青澀,乖巧的朝著鏡頭笑,是他剛成年的時候拍的;顧淮記得他去拍證件照那天選衣服糾結了很久很久,年輕的oega總是格外注重自己的形象,畢竟帝國的證件照要伴隨一個人很久。
最終還是顧淮拍板定下的衣服,不然那天他們可能都趕不上拍攝。
顧淮想到過去眸光柔和,他將那張身份證明珍之又珍的收好,登入新的身份信息係統,輸入查找秦重。
……
屏幕的光在顧淮眼中熄滅,他關掉電腦微微垂下頭,不知看到了什麽忍不住捂著臉低笑出聲。
好像什麽隱秘而晦暗的情緒忍不住破土而出。顧淮的麵頰被夾縫的日光打出一道深邃的陰影來,骨節分明的大掌筋線凸起,金絲眼鏡架在兩指之間,鏡鏈纏繞在小指上,隨著悶笑聲細細顫著。
如果有人經過,定會被眼前這一幕驚到。
素日裏沉穩儒雅的顧醫生,竟抵著額悶聲大笑。
狀若癲狂,形似鬼魅。
陰沉、壓抑、扭曲、瘋癲、狠戾。
一切負麵的形容詞都可以毫不違和的形容此刻的顧淮。
這和世人印象裏的帝國首席分化科醫生,大相徑庭。
“叮叮叮——”
顧淮抬起頭,那雙眸很沉,像深不見底的夜,他拿起辦公桌上響起的手機,掃了眼來電顯示。
七情六欲頃刻間在他麵容上消失殆盡,語氣也恢複了平日裏那淡如鬆柏的笑,顧淮扶了扶鏡框,問:“解小少爺,怎麽了?”
“還怎麽了!你約我出來,就為了放我鴿子!?”
他看起來心情很好,臨走時又看了眼證件上乖巧微笑的厲時安。
五年了,這場遊戲的運行規則,也該換一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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