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元首並未明確公布這位研究員的姓名，隻說是一位很年輕的醫學博士，姓沈。
    正值午時，科研院大門前氣氛凝肅，元帥座駕挺立正央。
    一身軍綠色大元帥服將appha下車的動作發出悅耳的碰撞聲。
    秦元帥大步流星向科研院走去，兩側駐守的士兵無一敢攔，apha戴著白絲手套，元帥禮帽被他重新扣回頭頂，軍靴落地無聲，卻仿佛有什麽淩厲的壓迫感隨著他的接近而愈發沉凝。
    早早等在門口的科研院院長見狀連忙側身迎接，他是江懷禎一手提拔上來的，更多的是為元首大人辦事，政治意味大過學術地位，本身科研水平不高，反倒因多年在政界浸透，學了身獻媚強權的本事。
    一句“秦元…帥”沒喊完，秦重就如一陣風直接從他身側越過，年輕的軍部話事人沒分給他半個眼神，旁若無人地走進了科研院大樓。
    apha絲毫沒有做客的自覺，回自己家一樣自然。
    科研院院長尬在原地，想起江元首的囑托又訕訕地想追上去，梁慕寒麵帶微笑擋在他麵前，氣質溫雅話語客氣：“陳院長，元帥大人和沈博士有要事相商，還請您行個方便。”
    “這…”陳院長看了眼已經沒影了的秦重，再看看停在自己麵前狀似禮貌實則強硬的梁上校，退後兩步，訕笑：“當然，江元首一早交代過，全力支持軍方工作！”
    他在心裏暗暗叫苦，這一句話沒說上就被攔了回來，叫他怎麽和元首大人交代？
    梁慕寒溫和笑笑，沒理會陳院長扯出來的‘江元首’大旗，轉身快步跟上自家元帥。
    “元帥。”梁慕寒越過樓梯拐角，見秦重停在電梯口等他，apha聞言轉眸睥了他一眼，淡淡道：“嗯，走吧。”
    梁慕寒壓下唇角無意中露出的笑，揮退陪同的其他人，獨自隨秦重上樓。
    ·
    與此同時，科研院三層，某實驗室內。
    空氣中飄浮著淡淡的各類化學藥劑混雜在一起的氣味，夾雜著少量消毒水的味道，傳聞中製作出舒緩劑的神秘博士正站在操作台前，聚精會神觀察著架子上試管的反應。
    他目光追隨著藥劑的反應，雙手飛速在工作台上記錄下實驗細節及分析結論，心流狀態下的他並未注意到門前閃爍的黃色光點，這是有客到訪的意思。
    沈博士實驗時是禁止被打擾的，而近來拜訪的人過多，他就把門口的指示燈改成了靜音狀態，所有腦力勞動者都清楚——全神貫注思考時，最忌諱被打斷。
    這會把那點與莫須有的靈感和龐雜的思緒打亂，就像梳理一堆亂糟糟又數量巨大的線頭，一旦脫離出來再想找到之前那根，無異於大海撈針、天方夜譚。
    此刻apha難得進入罕見的心流狀態，忘我地在大腦中計算分析各種複雜數據，並試圖梳理推導，正當他好似捕捉到什麽之時，大門突然被推開了。
    沈亦之努力忽略外界帶來的幹擾，頭都沒回，艱難分出一點思緒冷聲嗬斥：
    “滾出去。”
    好久沒被罵過的秦元帥頗覺興味地挑起一邊眉梢，抬手製止了想出聲的梁慕寒，甚至貼心的讓自己的副官關上實驗室大門，自己則毫不客氣地在人家實驗室裏閑逛起來。
    他盡量把步伐放輕，不去驚動工作中的apha，他並非科研工作者，卻也知道這類人脾氣古怪，有時是不能打擾的，秦元帥向來尊重有真才實幹的賢能之士，不介意對方的無禮之舉。
    他隨意地走過一圈，沒發現什麽特別的，就把目光落回了實驗中的appha手中的試管上，裏麵正進行著神奇的化學反應，一股淡淡的、說不清是什麽味道的氣味從內裏傳出。
    如果非要形容，這味道頗似荒廢戰場裏無意掠起的秋風，往日血流成河的戰場已然幹涸，被秋日颯爽的風一吹，卷起滿地飄零落葉，奏出一曲悲壯蕭瑟之歌。
    幾乎一聯想到這個場景，秦重就覺得自己仿佛回到了那片血雨腥風的土地上，鼻息間滿是兵戈鐵鏽味，空氣中布滿冰冷肅殺之感。
    他眯了眯眼，被自己這個聯想逗笑了，旋即意味不明地輕笑了下，他離那支藥劑十米開外，就算有氣味也飄不到他這，或許那管藥劑根本沒有氣味，隻是因為他知道那是什麽，知道這東西背後隱藏了什麽，因此臆想出了他該有的‘味道’。
    他輕歎口氣，這時工作中的apha也放下了電腦，清脆的鍵盤聲停止，沈博士摁了摁眉心，轉過身看見秦重的身影眸光掠過絲意外，很快他禮貌笑道：“原來是秦元帥，多有得罪，還望見諒。”
    他不意外秦重會來找他，但他沒想到apha這麽‘禮賢下士’，不僅不在乎他的嗬斥，還耐心等他實驗結束，不由對這位大名鼎鼎的帝國元帥多了幾分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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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博士，久仰。”
    秦重朝apha和善一笑，主動走過去，他摘掉右手的手套，並脫掉元帥禮帽端在左側，微微彎腰伸出右手，掌心略向下半垂直，是個標準的握手禮。
    秦元帥身著全套大帥禮服，主動摘帽握手的待遇可不是人人都有的，沈亦之頗有些受寵若驚，他同樣摘下手套，握過去時脊背彎曲的弧度比元帥大人多了幾度。
    “沈亦之還未賀喜秦元帥升遷。”
    秦重目光在他多彎了些的脊骨上頓了頓，在心裏計較了下他的名字，旋即朗笑道：“算不得升遷，沈博士謬讚了，官複原職而已。”
    二人剛見麵不久，就完成了一場無聲的拉鋸戰，他們對彼此的深淺都略有了底，秦上將語氣謙遜，說出的話可毫不低調，‘官複原職’四個字把apha的張狂肆意體現的淋漓盡致，仿佛元帥之位天生就是為他準備的一樣。
    帝國軍事最高指揮權——於他而言，如探囊取物。
    “沈博士在這世外桃源般的實驗室內，消息倒是靈通。”
    秦重鬆開手，狀似不經意地說。
    他複任元帥雖算不得什麽秘密，可也不是人盡皆知的，何況他趕來這裏之前，才剛剛從授任儀式上下來，沈亦之在實驗室沒日沒夜的工作，按理說哪有功夫看他的授任儀式？
    “秦元帥赫赫之功，威震弗西，亦之雖隻是個普通人，卻也仰慕元帥許久，自然也與這帝都萬千子民一樣，時刻關注您的動向，以求瞻仰元帥風姿。”
    秦重看著麵前人含笑的雙眸，輕笑：“是麽？”
    “還是想提醒我…隔牆有耳？”
    沈亦之垂下眼，規避秦重猶如實質的審視，上前一步和apha離近了些，低聲道：“元帥應該不是來和沈某寒磣的吧？不妨換個方便說話的地方。”
    他笑了笑，做了個請的動作，越過秦重先一步往外走去。
    “元帥，這…”梁慕寒不放心地看著沈亦之的背影，秦重搖搖頭，安撫：“沒事，我和他過去，你守在門外就好。”
    “好的，元帥。”
    沈亦之選的地方離實驗室不遠，拐個角就到了，他用指紋打開門鎖，放秦重進來，和落後半步的梁慕寒對視一眼，見梁副官直接站在了門外，了然。
    門扉緩緩閉合，秦重打量著這間裝修溫馨簡潔的休息室：“這是江懷禎給你準備的臨時休息室？”
    沈亦之愣了愣，沒想到秦重直呼元首大名，好在他接受良好，一邊為秦元帥倒水一邊說：“嗯對，這裏還算安全，沒什麽髒東西。”
    秦重靠坐在沙發上，毫不在意地點了點頭：“嗯，行。”
    就算是有什麽，他也不在乎。
    他撩起眼皮睥人一眼：“說吧。”
    沈亦之無奈地摁了摁鼻頭，這人還真是不客氣，明明是秦重找他問問題，倒像是他在秦重這考試似的，他放下斟水壺想在apha對麵坐下，被秦元帥一記眼刀看得硬生生止住動作。
    他內心詫異，不能坐？
    秦重善意一笑，大方道：“坐，別客氣。”
    沈亦之：“……”
    秦重等他坐下，把玩著沈亦之為他倒的那杯茶，也不讓他考試了，突然開始慢悠悠細數他的生平：“沈亦之，西京人，二十八歲，父母皆為醫學博士，父親任職於帝都科研院，母親在首都醫科大學任教，三年前父母因故去世，據說死於一場科研事故。”
    “醫學世家啊，”秦元帥笑笑，語氣不明：“聽說他們是死在一場有關腺體科的臨床研究中，而那場科研項目的負責人是一位姓吳的老學究。”
    “而吳老先生，好像是你和顧淮的授業恩師？”
    沈亦之眸光微沉，但還是維持著表麵的溫和：“秦元帥想說什麽？”
    “聽說你查他們的死因查了很多年，查到了嗎？”
    “……”沈亦之呼吸一窒，少頃扯了扯唇角，皮笑肉不笑：“這好像和我們的談話沒什麽關係。”
    “嗯哼，”秦重挑了挑眉，說道：“好吧，那真是太可惜了。”
    沈亦之沉默地看著秦重閉上嘴，安靜地撥弄指尖的戒指，耀眼的陽光在apha刀削斧刻般的俊逸麵容上打出深邃的光影，他微微垂著眼皮，姿態漫不經心，慵懶又隨意，仿佛一切盡在掌握，好似沒什麽值得他側目。
    他靜默少許，突然抽出一旁茶幾下的暗格，從裏麵拿出來個封閉的小盒子，推到秦重麵前：“秦上將來我這想必是為了這個東西。”
    秦重掃了眼盒子，心領神會：“舒緩劑？”
    “嗯，由於製作困難，裏麵隻有一支，還是特意為您留的。”
    “一支？”秦重抬了抬眼皮，伸手要打開盒子看看，沈亦之探掌攔住了：“這藥劑金貴，需要低溫保存，裏麵放了製冷器，冒然打開恐怕會傷到您。”
    秦重眸光一變，舔了舔上牙，不太滿意：“不給看？”
    沈亦之不知為什麽忽然覺得秦重像一隻發脾氣的狼崽子，那種抓到了獵物卻隻能看不能吃而興致缺缺的狼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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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找補道：“不是不能看，亦之隻是建議您帶回去後交給專業的人開啟。”
    秦重抿了抿唇，眉心微蹙，他還是不太滿意：“你不是專業人士？”
    “……”沈亦之表情微妙。
    他是，但是這東西開了後可能會損失藥效，而且帶回去之前還得重新冰封，挺麻煩的，就非得現在看不可？
    秦重約莫發覺了他的糾結，居高臨下掠他一眼，勉為其難道：“行，我帶回去看，諒你也不敢騙我。”
    沈亦之連連點頭稱是。
    “你給我這東西，江懷禎知道？”
    “元首大人並不知曉。”
    “不知道？”秦重又笑了：“那就是我那個好弟弟讓你給我的？”
    沈亦之笑得無懈可擊：“身為科研工作者，沈某隻做自己認為正確的事，”
    “好一個隻做正確的事。”秦重聳了聳肩，似乎對他的話嗤之以鼻：“那就祝沈博士昭昭之心，亙古長青。”
    “借秦元帥吉言。”
    秦重站起身，今天來這的目的達到，他也該走了，apha雖常年身居高位，卻實在不喜歡這套阿諛奉承互吹互捧的作風，虛假還疲累，果然和顧淮那個偽君子走得近的人都長袖善舞，虛的很。
    他拍拍衣袖上不存在的灰，胸口數排勳章發出清脆悅耳的碎響，沈亦之見狀起身：“我送您出去。”
    “不必了，”秦重揮揮手，懶得虛與委蛇：“我自己走就行。”
    “臨走前我再問你個事，”秦重指了指手裏的盒子，頂著沈亦之疑惑的視線，語出驚人：“這東西到底是你做出來的，還是顧淮做出來的？”
    沈亦之：“……”
    彎彎繞繞久了，驟然的直球打得沈博士猝不及防。
    隻能說——
    秦大元帥，果真名不虛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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