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在這一刻似乎失去了意義。
    死寂的石窟之內，隻有覃清廷粗重而壓抑的喘息聲，以及他身後樸鈞那幾乎要跳出胸膛的心跳聲。
    楚軒沒有催促，甚至沒有再多說一個字。
    他就那麽靜靜地站在那裏，掌心托著那團代表著天道意誌的金色光球，目光平靜地注視著覃清廷，像一個極有耐心的獵人，在欣賞著獵物做最後的掙紮。
    然而，這種無聲的壓迫，遠比任何聲色俱厲的威脅，都要更加令人窒息。
    覃清廷的大腦，正在以一種前所未有的速度瘋狂運轉。汗水早已浸透了他的道袍，緊緊地貼在身上，冰冷而粘膩。
    答應？還是不答應？
    兩個選項，如同兩座神山，狠狠地壓在他的神魂之上，讓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理智告訴他，簽訂這份契約，是唯一的活路。楚軒展現出的實力與心性，已經遠遠超出了他能應對的範疇。反抗，就是死。南宮無極那灘模糊的血肉，就是前車之鑒。
    可是，情感與身為天機閣長老的驕傲，卻在瘋狂地叫囂著，讓他拒絕。
    天機閣，何等超然的存在？他們以天道為棋盤，以眾生為棋子，俯瞰世間風雲變幻，在幕後撥動著命運的絲線。
    什麽時候，輪到他們天機閣的長老，被一個區區金丹散修（在他眼中），用如此屈辱的方式，逼著簽下這種形同賣身的契約？
    一旦簽訂，就意味著他，覃清廷，連同樸鈞，都將成為楚軒手中的一枚棋子，一道護身符！楚軒可以高枕無憂，因為他知道，為了活命，覃清廷等人會不惜一切代價，阻止天機閣對付他。而天機閣，則會因為這份契約，徹底陷入被動，甚至可能因為情報的缺失，在未來的某一天，付出慘重的代價。
    這個責任，他擔不起！這份屈辱，他咽不下！
    “前輩……這份契約……事關重大，晚輩……晚輩需要時間……”覃清廷的聲音幹澀沙啞，每一個字都說得無比艱難。他試圖拖延時間。
    楚軒的眉梢，幾不可查地輕輕一挑。
    他依舊沒有說話，但那雙黑色的眼眸深處，似乎有兩點星芒，一閃而逝。
    一股更加沉重、更加凝實的領域威壓，轟然降臨！
    “噗通！”
    本就搖搖欲墜的樸鈞，再也承受不住這股如同天威般的壓力，雙膝一軟，狼狽不堪地跪倒在地，渾身抖如篩糠，連頭都不敢抬。
    覃清廷也是身形一晃，雙腿不受控製地彎曲，膝蓋骨發出不堪重負的“咯咯”聲。他死死地咬住牙關，將嘴唇都咬出了鮮血，用盡全身的靈力，才勉強支撐著自己沒有像樸鈞一樣跪下。
    這是他最後的尊嚴。
    然而，這份尊嚴，在楚軒眼中，一文不值。
    石窟的另一邊，自始至終都像個局外人般的封，緩緩地，第三次睜開了雙眼。
    這一次，他眼中流露出的，不再是單純的驚異，而是一種更加複雜的情緒。有欣賞，有讚歎，甚至還有一絲……忌憚。
    他看著楚軒的背影，心中如同翻江倒海。
    ‘好一個楚軒！當真是好手段！’
    封的心中，第一次對這個神秘的青年，產生了由衷的讚歎。
    ‘此子之妖孽，不僅僅在於他那前無古人，以身為劍，熔煉萬千本源的修行之路。更在於他這份，遠超年齡，甚至超越了無數老怪物的心智與城府！’
    殺南宮無極，看似是立威，是震懾，但實際上，卻是一場精心策劃的“殺雞儆猴”。
    而現在，逼迫覃清廷簽訂天道契約，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封幾乎可以肯定，楚軒必然已經推算到，或者說，料定。
    在這遺跡之外，等待著他的，絕不僅僅隻有一個南宮世家的元嬰太上。
    以天機閣那無利不起早，從不吃虧的行事風格，在外麵設下後手，準備坐收漁利的元嬰修士，絕對不會少！甚至，還有其他隱藏在暗處的勢力，如同聞到血腥味的鯊魚，正等待著他這條“肥魚”出水。
    這種情況下，看似最簡單、最直接的做法，是將覃清廷等人全部滅口，以絕後患。
    但楚軒沒有。
    因為他很清楚，殺了這幾個人，毫無意義。非但無法解決外麵的危機，反而會徹底激怒天機閣，讓這個龐然大物不計代價地對自己展開追殺。一個天機閣的瘋狂報複，其麻煩程度，甚至遠在南宮世家之上！
    所以，他選擇了這樣一種，更加高明，也更加狠辣的方式。
    他不殺你，他要用你。
    他用死亡作為威脅，用天道契約作為枷鎖，強行將覃清廷以及天機閣這條“地頭蛇”，從潛在的敵人，變成了自己的“護道人”！
    隻要契約簽訂，覃清廷為了保住自己的命，就必須想方設法地阻止天機閣對付楚軒。
    他會動用自己在宗門內所有的人脈和力量，去平息宗門的怒火，去誤導宗門的推算，甚至不惜與宗門高層翻臉。
    如此一來，楚軒離開遺跡後，所要麵對的最大威脅之一，便被他用這樣一種匪夷所思的方式，提前化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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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殺人，是下策。誅心，為上策。’
    封的目光變得無比深邃。
    ‘此子行事，看似狂傲不羈，殺伐果斷，實則步步為營，滴水不漏。他很清楚，自己現在最需要的是什麽。是時間！是成長起來的時間！’
    ‘為了爭取到這段時間，他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掃平眼前的障礙。’
    ‘天賦、心性、手段、城府……無一不是頂尖。這樣的人，若是不中途夭折……未來的成就，不可限量！’
    就在封心念電轉之間，場中的局勢，再度發生了變化。
    楚軒似乎已經失去了最後的耐心。
    他那托著天道契約的左手依舊平穩，但他的右手食指指尖，一點極致璀璨、內斂到了極點的白色劍芒，再一次，悄然凝聚。
    正是那道，一指破三器，瞬殺南宮雀的，死亡之光！
    “嗡……”
    劍芒吞吐不定，散發出的寂滅氣息，讓整個石窟的溫度，都仿佛下降到了冰點。
    這，是死神的催命符。
    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當那點白色劍芒出現的一瞬間，覃清廷心中那根名為“驕傲”與“忠誠”的弦，“崩”的一聲，徹底斷了。
    所有的猶豫，所有的權衡，所有的不甘，在這一刻，都化作了最原始，最純粹的，對死亡的恐懼。
    尊嚴，能比得上性命重要嗎？
    宗門的利益，能比得上自己活下去重要嗎？
    答案，不言而喻。
    “我……我簽！”
    覃清廷仿佛被抽走了全身所有的力氣，整個人都萎靡了下去。他從牙縫裏，擠出了這兩個字，聲音嘶啞，充滿了無盡的屈辱與苦澀。
    他緩緩地，伸出了自己那隻因為恐懼而不斷顫抖的右手，逼出了一滴，蘊含著自己神魂本源的精血。
    那滴精血，搖搖晃晃地，朝著楚軒掌心那團金色的天道契約，飄了過去。
    看著這一幕，楚軒那張萬年不變的冰山臉上，嘴角，終於緩緩地，勾起了一抹冰冷而漠然的弧度。
    一切，盡在掌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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