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兵和仆從趁著夜色匆匆趕路，馬蹄聲與腳步聲交織在一起，在寂靜的夜裏傳得很遠。
    淩晨時分，他們終於抵達了一個村子。
    官兵在村口停下，鄭巡檢派遣一名弓兵前往村子說明情況。不多時，那弓兵匆匆返回，徑直走到鄭巡檢身邊，壓低聲音匯報了一番。
    李老鼠站在一旁，困意如潮水般襲來，眼皮不由自主地耷拉下來，最終緩緩閉上了眼睛。
    過了一會兒，村子裏傳來陣陣動靜，李老鼠猛地睜開眼睛，向前望去。隻見村子裏走來了十幾個人，走在正中間的那人，身著一襲長袍，身姿挺拔，麵容透著幾分威嚴，再加上他年紀最長，想必就是莊主了。
    莊主快步走上前，臉上滿是激動之色，說道：“官爺，我日日夜夜盼著你們來，總算是把你們盼來了！”
    鄭巡檢神色沉穩，安撫道：“莊主請放心，我們此次前來，就是為了幫你們剿除匪患。”
    莊主愁眉苦臉，唉聲歎氣道：“官爺有所不知，那群山賊實在是猖獗至極。白天在山裏攔路搶劫，過往的商旅百姓苦不堪言；夜晚便下山進村偷盜，來無影去無蹤。我們鄉民組織了好幾次圍捕，可每次都讓他們逃脫了。”
    鄭巡檢微微皺眉，問道：“最近他們又進村子嗎？”
    “最近一個月，倒是沒有。” 莊主略微思考，回答道。
    鄭巡檢說：“幾個月前，他們下山洗劫了錢莊，搶了很多銀子。既然有了銀子，肯定就不會輕易下山搶劫了。”
    莊主生氣地說：“雖然他們現在暫時不會下山，可等銀子花完了，肯定還會出去幹壞事。希望大人能把他們全部抓住，讓老百姓過上太平日子。”
    “你估計山賊大概有多少人？” 鄭巡檢接著問。
    “不下二十人。這群山賊十年前就出現了，起初他們隻是在山中攔路搶劫，沒想到最近兩年愈發大膽，竟敢下山進村作惡……” 莊主回憶著，臉上的憂慮愈發濃重。
    鄭巡檢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絲自信的笑容，說道：“區區二十個毛賊，有什麽好怕的。我這次帶來了十名弓兵、十六名仆從，別說二十個毛賊，就算五六十個，我也定讓他們死無葬身之地。”
    “真是太感謝大人了。” 莊主說著，就要給鄭巡檢下跪。鄭巡檢眼疾手快，急忙將他攙扶起來。
    鄭巡檢又問：“莊主大人，你可知他們藏在哪裏？”
    “半個月前，我曾派鄉民上山查探，發現了一處賊窩，名叫清風寨。不過，那鄉民膽小，回來的時候忘記了具體方位，隻知道此寨在某處山穀中，十分隱蔽。” 莊主有些懊惱地說。
    “看來我得安排屬下再去查探一下了。” 鄭巡檢思索著說道。
    “那就麻煩大人了。” 莊主感激地說。
    “不麻煩。這些事交給仆從去做就可以了。” 鄭巡檢擺了擺手。
    “大人餓了嗎？我已經給大人備好了早餐，請大人移步到村中。” 莊主熱情地邀請道。
    “多謝莊主。” 鄭巡檢點頭致謝。
    ···
    隨後，莊主滿臉笑容地迎接著鄭巡檢走進了村子。
    莊主原本隻安排了一個院子，院子裏有三間房，分別用於巡檢用餐、住宿和歇息。可如今看到一群叫花子跟來，他稍作思索，便在隔壁又安排了另一個院子，院子裏同樣有三間房，專門給叫花子們用餐、住宿和歇息。
    巡檢和仆從們在莊主的安排下，各自前往房間用餐。叫花子們經過一夜的奔波，又累又餓，一看到飯桌上的酒菜，便如餓狼一般，迅速圍著酒桌坐下，拿起筷子，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
    席間，巡檢弓兵來到酒桌前。李老鼠認得這人，他是鄭巡檢身邊的伍長尹成。李老鼠看了尹成一眼，連忙停下吃喝，站起身來，恭敬問道：“大人，有何吩咐？”
    “你們這裏誰的腿腳最靈活？” 尹成一邊說著，一邊大步走到李老鼠身邊，眼神在眾人身上掃視著。
    李老鼠苦笑著回答：“大人，實不相瞞，我們都是懶得要命的叫花子，連要飯都不願多走幾步，哪有什麽腿腳靈活的人呢？”
    尹成眉頭一皺，有些惱怒地說：“你們十幾個人，就沒有一個腿腳靈活的？”
    “哎呦，大人有所不知。我們這些叫花子，冬天連棉褲都沒有穿，腿都凍出瘡來了。別說腿腳靈活了，就算是原地坐著，腿都疼得厲害。大人你看，這一晚上，我走了幾十裏路，剛站起身，腿就抖個不停。” 李老鼠一邊說著，一邊誇張地抖了抖腿。
    “我不是讓你辦事，我是讓你找一個腿腳靈活、擅長奔跑的人。” 尹成強調道。
    “實在抱歉，大人，我還真不知道誰腿腳靈活。” 李老鼠一臉無奈地說。
    尹成忽然抬起手，猛地往桌子上一拍。這一拍，桌子劇烈震動，桌上的食物被震得跳了起來，酒水也灑了一桌。眾人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紛紛停下筷子，驚恐地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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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尹成大聲說：“現在有一件急事要辦，你們誰腿腳靈活，願意去做呢？”
    眾人的目光都齊刷刷地看向了李老鼠，李老鼠麵無表情，沉默不語。眾人平日裏都依照李老鼠的意思行事，他不吭聲，大家也都不敢說話。
    “既然你們誰也不能做，那還吃什麽？” 尹成十分憤怒地吼道。
    李老鼠看到尹成發火，不但沒有害怕，反而露出了一絲笑容，不緊不慢地回答：“弟兄們走了一夜，如今又累又困，恐怕得休息後，才能去辦事。”
    這時，尹成打量了一下眾人，隻見這些人個個黑著眼圈，臉上油光滿麵，確實是一副疲憊不堪的樣子。他雖然心裏有些難堪，但也明白李老鼠說的話並非毫無道理。於是，說道：“那你們吃完飯，就先休息吧。我中午再找你們做事。” 說完，他便氣呼呼地轉身，大步離開了。
    “官爺慢走。” 李老鼠看著尹成遠去的背影，扯著嗓門喊道。
    尹成走遠了，李鐵牛身旁的陳鐵牛嬉笑著湊到李老鼠身旁，小聲說道：“大哥，這官爺都被你氣得冒煙了。”
    李老鼠餓極了，看到豬肉盤裏還有一塊豬肉，便拿起筷子夾了一塊，放進嘴裏。豬肉有些老，嚼起來十分費勁，他費了好大勁才勉強咽下。李老鼠撇了撇嘴，說：“這個鳥人，仗著權勢，對我們呼來喝去，一點也不顧及咱們的辛苦。我豈能這麽輕易就順從他？”
    陳鐵牛又問：“大哥，你不怕他一怒之下給你脖子抹一刀嗎？”
    李老鼠冷笑一聲，說：“眼下，官兵正需要我們做事，哪敢輕易得罪我們呢？不過，等事情辦完了，就說不準了。”
    “眼下雖然不會找我們麻煩，不過，事後就說不準了。” 陳鐵牛有些擔憂地說。
    “別怕，有我在這裏呢，你們看著我的眼色行事就好了。” 李老鼠拍了拍陳鐵牛的肩膀，安慰道。
    “好的，大哥。” 陳鐵牛點了點頭。
    ···
    吃過了飯，他們就在房間裏休息。房間裏沒有床，他們先在地上鋪上草席，然後一個個躺了上去。這裏的棉被倒是足夠多，也足夠厚實，眾人躺下後，頓時感覺暖和了許多。一個房間裏擠了十個人，大家幾乎連翻身的空間都沒有。不過，他們平日裏早已習慣了擁擠和寒冷，倒也沒有抱怨什麽。眾人一夜未睡，剛一合上眼睛，便響起了此起彼伏的鼾聲。
    到了中午，他們被莊客叫醒。眾人迷迷糊糊地來到用膳的房間，卻發現桌子上空空如也，並沒有飯菜。他們隻好坐在那裏等著，等了一刻鍾，還是不見有人送來飯菜。李老鼠心中覺得十分蹊蹺，暗自思忖：這官爺莫不是還在為早上的事兒生氣？若是就這麽帶著兄弟們離開，往後恐怕更難打交道；可若是去見官爺，又不知該如何開口…… 思來想去，他覺得還是去溝通一番更為妥當。於是，他起身想去詢問緣由。他看到門外有一個莊客，便走上前去詢問。
    莊客回答：“官爺沒讓我們為諸位好漢準備飯菜。”
    “那官爺們用膳了嗎？” 李老鼠又問。
    “他們在隔壁用膳。” 莊客如實答道。
    李老鼠猜測，官爺肯定是因為早晨的事情生了氣，故意不給他們準備飯菜。
    恰在這時，尹成走了進來。他昂首挺胸，故作神氣地說道：“李老鼠在嗎？”
    李老鼠連忙舉起手，恭敬地說道：“小人在這裏。”
    尹成說：“大人讓你帶著侄子和嚴歡去見他。”
    “遵命。” 李老鼠說著，不由自主地低下頭，等到他抬起頭時，尹成已經轉過身，大步走出了房間。
    於是，李老鼠喊上聶猴子和嚴歡，前去麵見鄭巡檢。他們走進了官爺用膳的房間，隻見官爺們正圍坐在一張飯桌前吃飯。桌子上擺滿了雞鴨魚肉，香氣撲鼻，應有盡有，李老鼠看得口水都快流出來了。
    他輕手輕腳地走到了鄭巡檢身邊。這時，鄭巡檢注意到了他，放下了手中的酒杯。
    他連忙向鄭巡檢拱手作揖，說道：“官爺，小人把侄子和嚴歡帶了過來。”
    鄭巡檢轉頭看了他一眼，張了張嘴，欲言又止。然後，他把頭轉了回去，舉起酒杯，喝了一口酒。最後，他把酒杯放下，才慢吞吞地說道：“你可知道我喊你們過來所為何事？”
    “小人不知。” 李老鼠老實地回答。
    “莊主說，離這裏不遠的山頭有一個山賊窩，裏頭住著一些山賊。我就是想讓你的手下去尋找那個山賊窩，然後我們集合人馬，把山賊窩給端了。” 鄭巡檢解釋道。
    “原來如此。” 李老鼠點了點頭。
    “做這樣的事，不光需要腿腳靈活，行動也要十分謹慎。你看你的手下誰能做這件事情？” 鄭巡檢看著李老鼠問道。
    “是有幾個，但這畢竟要冒著生命的危險，我得去問問他們，誰願意去做。” 李老鼠說。
    這時，鄭巡檢看了看聶猴子、嚴歡，然後問道：“我想讓你們倆辦這件事，你們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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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人麵麵相覷，皆未作答。
    “這樣吧。誰找到了山賊窩，我就給他五十文錢。” 說著，鄭巡檢將銅錢放在了桌子上。
    二人依舊沉默不語。
    鄭巡檢問聶猴子：“你能找到山賊窩嗎？”
    聶猴子有些猶豫地說：“小人沒有把握。”
    鄭巡檢又看向嚴歡。
    嚴歡也搖了搖頭說：“小人也沒有把握。”
    鄭巡檢將銅錢遞給聶猴子，說：“我命你去山上尋找山賊窩。找到後，就回來告訴我們。你一定要記清路線，不然，我們就找不到山賊窩了。”
    這時，聶猴子抬頭看到李老鼠表情凝重，便沒有伸手去接銅錢。
    鄭巡檢疑惑地說：“你為何不拿錢？”
    李老鼠連忙說道：“官爺，這點錢恐怕不夠啊。去山中尋找山賊窩，萬一遇到了山賊，恐怕性命難保，您隻給他五十文錢確實太少了。”
    “那你說多少？” 鄭巡檢有些不悅地說。
    “至少十兩銀子。” 李老鼠大膽地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鄭巡檢嘲笑著說道：“你想得美！我當一個月差才賺多少銀子？”
    “官爺，您是知道的。去探查山賊窩，要翻山越嶺，走許多崎嶇的山路，本身就很費時費力。萬一遇到老虎等凶猛野獸，恐怕連腦袋也保不住。您看這麽算下來，十兩銀子高嗎？” 李老鼠據理力爭。
    “嗬，我隻能給他五百文錢，再多就不行了。” 鄭巡檢態度堅決。
    “官爺，您是知道的。我這侄兒今年才十五歲，還沒有成家，也沒有後人，家中還有一個年邁的祖母需要照顧，萬一他年紀輕輕就死了，家中祖母誰來照料呀。” 李老鼠滿臉愁容，苦苦哀求道。
    鄭巡檢歎了一口氣，說：“看你可憐，那我先給他一兩銀子，若是他平安歸來，再給他一兩銀子做賞金。你看如何？”
    “多謝官爺。” 聽到這裏，李老鼠急忙向鄭巡檢鞠躬感謝。同時，他還拉著侄兒的手，示意侄兒也這麽做。侄兒見狀，也微微鞠躬。
    隨後，鄭巡檢轉頭問嚴歡：“你能連翻三個跟頭，估計爬山涉水也難不倒你。要不你跟他一起去，兩人也好互相照看一下。”
    嚴歡並不想去，所以他沒有回答。
    這時，李老鼠卻說：“他和我侄兒拿到的銀子一樣嗎？”
    “當然一樣。” 鄭巡檢回答。
    李老鼠拍了拍嚴歡的肩膀說：“你也去吧。”
    “好。” 嚴歡無奈地答應了。
    於是，鄭巡檢把銀子給了他們。
    隨後，李老鼠便領著聶猴子、嚴歡離開房間。他一直將聶猴子、嚴歡送到了村口。他從懷裏掏出一把匕首，輕輕放在侄兒的手上。
    聶猴子低下頭，仔細看了看匕首，隻見匕首的刀把和刀鞘上都雕刻著細致的龍紋。
    李老鼠語重心長地說：“這匕首可以防身，遇到野獸或落單的山賊時興許能派上用場。不過，你可能連一個山賊也打不過。萬一你被山賊抓住了，就跪下投降吧，隻要能活下來，保住性命，就行了。”
    “嗯。” 侄兒懂事地點了點頭，緊緊地將匕首握在了手掌裏。
    “去吧，一定要在天黑之前回來。” 李老鼠推了一把侄兒。
    “好。” 說完，聶猴子便和嚴歡一同向山路走去。一開始，他們慢慢地行走，山路崎嶇，腳下的石頭時不時地滾落。後來，他們的腳步逐漸加快，再後來，為了趕時間，他們索性變成了奔跑。
    他們的前方是連綿起伏的山巒，因為正值秋季，山上的植被已經變得有些枯黃，顯得有些蕭索。遠處還有一片楓葉林，楓葉林在秋風的吹拂下，像是一團燃燒的火焰，紅得奪目。秋風如同一把把銳利的小刀，不斷割著他們單薄的衣服，凍得他們瑟瑟發抖，卻依舊堅定地朝著山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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