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岸製伏扒手，卻不知如何懲戒，便問旁邊路人：“諸位鄉親父老，這廝偷了我的錢袋，如今被我抓到。我本想押他去送官，可縣衙太遠，夜色已深，我怕到縣衙天都亮了。還請諸位鄉親想個管用的法子懲戒這廝。”
    這時，路旁走出一個拄著拐杖的老者，說道：“俗話說，學好三年，學壞三天。一個人學會偷東西，一兩次懲戒估計也改不掉這壞毛病。不如長老好人做到底，將此人帶回寺廟，認真管教。”
    旁邊的人聽了，紛紛稱是。
    慧岸聽了，猶豫不決。他是一介武僧，並不擅長教化人。
    老者見慧岸猶豫，便勸道：“長老若是能將他帶回寺廟，就是給鎮上百姓除害，眾人都會感謝你的。”
    慧岸隻好硬著頭皮說：“那好吧。”
    老者聽他答應，連忙道謝。眾人也誇他是活菩薩。慧岸見眾人稱讚，開心地說：“灑家一定對他嚴加管教。”
    那扒手見自己要被武僧捉去當和尚，嚷道：“你們憑什麽讓我去當和尚？”
    慧岸聽扒手不願意，抬手朝他腦袋上拍了一巴掌，說道：“讓你當和尚那是便宜你，你還不知好歹。”
    扒手轉頭求饒：“做了和尚，不但美酒好肉吃不了，連美人也碰不了，長老，你還不如一拳將我打死算了。”
    “誰說美酒好肉吃不了的，你在寺廟裏吃不得，不能到外麵吃嗎？”
    正說著，慧岸感到有人從後麵跑來，拍了下他的肩膀，喊道：“師兄。”
    慧岸回過頭，原來是師弟慧德，便說：“呦，師弟。”
    慧德聞到他身上一股酒味，知道他出來喝酒了，抱怨道：“唉，師兄，你怎麽又飲酒了？”
    “佳節配美酒，一年一次的元宵佳節，怎能不喝一杯酒呢？對了，師弟，你怎麽下山了？”
    “師父……” 慧德本想把知難遇害的消息告訴慧岸，可看旁邊這麽多人，便把話咽了回去，說，“你先快回山上吧，我還有事情要做。”
    說完，慧德便要離開。
    慧岸拉住他的手，說：“有什麽事情，要不我跟你一起辦？”
    慧德一把甩開他的手，說：“你趕快回寺裏吧。” 說完，慧德推開人群，向前走去。
    慧德覺得找到凶手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
    他沿著路邊繼續往前走，忽然聽到一聲哨音。聲音從前麵傳來。他知道方茂負責在前方尋找凶手，莫非是看到凶手了！
    他立刻來了精神，快速往前追去。街上擁擠，他隻好推開擋在身前的行人，向前奔跑。過了一會兒，來到人少的地方，他跳起來，往前張望，卻沒看到方茂。
    “估計方茂和凶手跑遠了。” 他想。他繼續往前奔跑，隨後跑出了小鎮。這時，他看到前麵有個人影在奔跑，看那背影，隱隱約約覺得是方茂。
    方茂與他相隔三四百步。他繼續往前追趕，可方茂跑得太快，轉眼間就沒了蹤跡。他一度懷疑自己走錯路了，停下腳步，往來路看去，回想起來，這段路沒有岔道，肯定沒走錯。那麽，為什麽還看不到他們呢？也許他們遠離了城鎮，沒了燈光，所以看不到人影；也許他們跑得太快，把他甩掉了。
    這時，他想起方茂說過的話：會在樹上和石頭上留下標記。於是，他來到路邊尋找標記。一開始沒看到，他繼續行走，查看樹幹。大概走了一百步，終於看到一棵樹上有匕首劃出的印記。慧德看到刀痕，確認自己沒走錯路，便繼續往前奔跑。
    過了一會兒，他看到一個路口，一條路繼續向前，一條向左拐彎，通往一個小鎮。小鎮還有燈光，大概是人們在街上放了很多花燈，把小鎮照得明亮。他知道不能走錯，便去路邊尋找印記，很快找到了，印記提示他向前。
    慧德繼續往前跑。他耐力強，跑了這麽遠也沒疲憊。可是，漸漸地，天上的月亮、星星躲進黑暗裏，大地也失去了光芒。原本能看到的起伏山巒、高聳樹木，都隻能看到剪影了。
    他在黑暗裏跑了半個時辰，依然沒看到人影。他也累了，想放棄，便停止奔跑，改成行走。行走起來舒服多了，不再劇烈喘息。
    他走了一會兒，終於看到前麵有個人影。看那瘦長體型，懷疑是方茂，便加快腳步追上去。走到近處，他喊了一聲：“方茂。”
    那人轉過頭來，也看到了慧德，隻是不確定，便問：“我是方茂，你是？”
    “我是慧德。”
    “你來得正好。” 方茂跑到慧德身邊，氣喘籲籲，離得遠都能感到他的喘息。
    “看到凶手了嗎？” 慧德抓住他的手臂，這人的手臂又燙又黏，大概是跑得太遠，流了汗水。
    “他就在前麵，他騎著一匹馬，你趕快去追，再不追就追不上了。”
    “那你呢，你還好吧，你找個地方休息一下吧。”
    “我知道。” 方茂上氣不接下氣地回答。
    “那我先走了。”
    “嗯。”
    話音落下，慧德便邁步奔跑。他們已經追了這麽遠，不能前功盡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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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跑了一會兒，令他失望的是，沒看到前麵的人影。他又失望又悔恨，失望追了這麽遠還是沒看到人影，悔恨自己不該跑得這麽慢。
    ···
    後來，東邊的天空露出魚肚白。他知道白天來臨了。
    這時，他看到一個路口。這個路口一條向前，遠處有一個村子；一條向右拐彎，盡頭似乎是一座山。他選擇向前行走，並在路邊的樹上留下記號。
    他繼續走了一裏左右，看到前方有一個鎮子。他覺得凶手有可能在這裏落腳，便走進鎮子。
    他走在街上，正感到迷茫時，突然一隻烏鴉從頭頂飛過，並且不停地發出聒噪的叫聲，還在他頭頂盤旋不肯離去。慧德心中一動，他記得這烏鴉是大千寺裏養的，專門用來追蹤目標，它能通過在高空，看到後頸處有追蹤印記的人。而且這烏鴉訓練有素，它的叫聲也有不同含義，長鳴代表目標距離較遠，短叫則表示目標就在附近 。於是他決定跟著烏鴉走。
    那烏鴉似乎知道他的想法，開始緩緩向前飛去，慧德則快步跟上。烏鴉帶著他左拐右拐，穿過了一條條街道。
    找了許久，也沒找到人。他的肚子也餓了，便決定先用餐。於是，他走進一家麵館，在一張空桌前坐下。
    那烏鴉就停在麵館的窗台上，靜靜看著他，仿佛在提醒他不要忘記追蹤之事 。而且隻要慧德稍有猶豫，烏鴉便會急切地鳴叫，督促他趕緊行動。
    店家跑過來，詢問：“長老，吃點什麽呀？”
    “店家，早晨看到一個騎馬的人經過這裏嗎？”
    店家回答：“半個時辰前，有一個男人來這裏吃了一碗麵，他牽了一頭騾子，不是馬。”
    他問道：“那你看到他往哪裏走了嗎？”
    “他往巷子裏走了，似乎是找什麽親戚。”
    “原來如此。”
    “長老，你找他做什麽呢？”
    “我們寺院的一位長老被人傷了，看見的人說他騎了一匹馬，身上配著一把刀，對了，店家，你看到他腰上有刀嗎？”
    店家眼睛上翻，回憶了片刻，說道：“我想起來了，我端麵的時候，看到他腰間帶了一把刀，那把刀比較長，差點絆倒我了。”
    “原來如此。” 慧德覺得這人應該就是他要尋找的凶手，而此時那烏鴉又開始鳴叫，聲音急促，像是在催促他趕緊出發。慧德便匆匆起身，跟著烏鴉繼續前行。
    慧德按照烏鴉的指引，走進巷口。這時，看到一個老漢背著一捆草料經過。
    慧德走到老漢身前，恭敬地詢問：“老人家，您有沒有見到一個牽著騾子的男子來到這裏？”
    “哦，你說的那人我剛好看到了。”
    “那他往哪裏走了？”
    “你找他有什麽事嗎？”
    慧德看老漢遮遮掩掩的，擔心他和凶手相識，便說：“前日我借了他一兩銀子吃飯，今日我有了銀子，便準備歸還給他。”
    “他在我家裏呢。”
    慧德一驚，擔心老頭和凶手是同夥，便說：“你跟他是什麽關係呢？”
    “沒有關係，我也不認識他。半個小時前，他來到這兒，說要借一間房子休息，還讓我給他割草，給騾子吃。哎呀，我這腿腳也不靈活。剛才我去西山，弄了一捆幹草來。”
    “原來是這樣。要不老先生，你帶我去你家看看吧。”
    “唉，好。”
    慧德看到老人家背著草料，壓彎了腰板，便從老人背上拿下草料，背在自己身上。老人見慧德樂於助人，便帶他來到家裏。
    老人來到院子，看到騾子不在了，便說：“騾子去哪裏了？”
    慧德問：“騾子剛才在哪裏？”
    “就在院子裏。” 老人指著門口左邊的一塊區域說。
    這時，老人又看到西廂門打開，便說：“哎呀，那人已經離開了。你看，那西廂門已經被推開了。”
    慧德知道凶手逃走了，便將草料放在地上，然後跑到西廂門口，往房間裏看，房間有一張床，床上有一床紅色繡花棉被。顯然，凶手已經走了。
    慧德走進屋內，來到床邊，將手掌伸進棉被裏。棉被裏還有餘溫，說明人沒走多遠。而此時那隻烏鴉又在窗外急切地叫了起來，叫聲尖銳，還不停地朝著一個方向飛去又飛回，似乎在給他指引凶手逃離的方向。
    “實在抱歉，小和尚，原本這人說要睡到中午的，誰知道不到半個時辰，他就走了。”
    慧德轉頭，看到老人站在門口。
    “沒事的，我現在去追，說不定能追上他。” 說著，慧德就走到門口。他向老人告別，然後徑直往院門口走去，繼續跟著烏鴉前行。
    慧德走到剛才的街道上，覺得凶手也應該沿著這條道路繼續往前走。走了幾步，忽然看到路邊有一匹騾子，他走過去，才發現有人正要出售。
    慧德說：“店家，這騾子是你自己養的嗎？”
    “自然是我自己養的。”
    慧德原本以為這是那個凶手的騾子，沒想到這裏有個賣騾子的攤子。這時，他忽然想買下一頭騾子，畢竟騎上騾子趕路不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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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來到騾子旁邊，摸了摸騾子的後背，騾子後背毛發柔順。他又退開幾步，看了看騾子的體型，騾子體型健壯。於是，他買下了騾子。過了一會兒，他騎上騾背，那烏鴉便在前方不遠處飛行，時而低飛貼近地麵，像是在確認地上的蹤跡，時而又高高飛起，為慧德指引著最快捷的路線，繼續給他帶路。
    中午，慧德來到一座縣城。他看到城門守衛，便詢問凶手的蹤跡，可這人說今天到這裏，雖然看到幾個牽騾子的人進城，卻沒看到一個佩刀的男人。他覺得凶手沒入城，便沿著道路繼續前進，那烏鴉依舊在前方指引著他。他一路前進，也沒見到人影。
    到了天黑，他來到嶽陽縣。他再次來到城門，詢問城門守衛，守衛說沒看到這人。
    他繼續趕路。此時，夜幕快要降臨，一輛馬車迎麵走來，他覺得這馬車可能見過凶手，便招手，讓馬車停下。
    車夫向他打招呼，說道：“長老，你這是要往何處去？”
    慧德回應說：“我在尋找一個惡人。他騎著一頭騾子，身上還佩著一把刀。另外，他年齡大概二十五歲，麵貌黝黑，體格健碩。”
    “我好像見過那人。大概一炷香之前，我和他迎麵走過。”
    “那騾子是什麽顏色？”
    “淡褐色。” 車夫說，“那頭騾子已經累得渾身是汗，跑不了多遠了。”
    慧德急忙向車夫道謝，然後駕馬追了上去。他沒跑多遠，天色就徹底黑了下來。他的騾子也跑不動了，隻在前麵慢慢地踱步。慧德又餓又渴，看到前麵有一個小鎮，便停下來。而那烏鴉也落在了小鎮的一處屋頂上，靜靜地等待著，隻要慧德重新出發，它便會立刻飛起繼續引領方向。
    他想，那人大概也跑不遠了。而且，他的騾子跑了這麽久，也一定累了，那人一定找了個地方休息。不如先吃過飯，等吃飽了飯，再去尋找他。
    他來到一家客棧，看自己騾子累了，便將騾子牽進馬棚。他發現馬棚裏有兩匹騾子、一匹馬和一匹毛驢。有一匹騾子引起了他的注意，這騾子灰色，身上都是汗水。顯然是不久前長途奔走累成這樣。
    他詢問夥計：“請問，這騾子的主人是什麽時候來的？”
    “不到一炷香之前吧。”
    “那人什麽模樣？”
    “個頭很高，麵貌黝黑。”
    “他身上有刀嗎？”
    “有。”
    他心中暗暗驚喜，沒想到凶手躲在了這裏。但是，他沒有去逮捕凶手。他現在又累又餓，怕逮不住凶手，反而讓他跑了。他決定跟蹤凶手，等其他武僧來到，眾人一起將凶手擒住。
    他將騾子放進馬棚，然後進入客棧，選了一間房子。奔波了一天，他又累又餓，吃了飯，便躺下來休息，竟然很快就睡著了。
    ···
    次日，他早早起床，打開窗戶，看著樓下的街道。他看到凶手騎著騾子走上街道，那烏鴉也飛了起來，在凶手的頭頂盤旋。
    慧德便立刻去馬棚，騎上騾子。他跟著那人，一路前進。走了一段時間，他才發現那人好像在往長沙走，隻是這回他走了另外一條道。他們之前從長沙追出去，沒想到這凶手居然還在往長沙走。
    晌午時分，那人來到長沙城，將叫花子的屍體收下來埋葬。後來，他又走進城內。
    他跟著那人身後，看到他走進巷子。他怕被發現，便將騾子拴在了路邊，自己走進巷子。
    他在巷子裏沒看到那人。他認為自己沒被發現，便繼續在巷子裏尋找。後來，他聽到隔壁院子傳來騾子的叫聲。他走到院牆邊，聽到有人打開房門，進入房間。他便爬上院牆，偷看院子，看到了那匹騾子，顯然，這就是凶手的住所。而那烏鴉也停在了院子裏的一棵樹上，安靜地待著，仿佛在守護著這個好不容易找到的線索。
    這地方在長沙，又非常偏僻，看來是凶手故意挑選的藏身之所。估計一兩天都不會離開這裏。
    他依舊沒有動手。他從院牆下來，走進巷子。他想等其他武僧集合後，將這人活捉，並審問出幕後主使。
    風吹過小巷，吹得他十分冷。他抬頭看了看天空，這時，天上烏雲密布，看起來最近要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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