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歡騎著一匹高大健碩的棗紅馬，沿著小鎮寂靜的街道向外走去。馬蹄聲清脆響亮，在空曠的道路上回蕩。那馬兒跑得飛快，不多時便出了小鎮。
    出鎮後，他掉轉馬頭，驅馬駛入山林。可馬兒似是不願上山，步伐躊躇。嚴歡右手臂有傷，卻也隻能用力扭動韁繩。每一下動作，都牽扯著傷口，疼痛如電流般襲來。
    他回頭望去，身後一片死寂，不見半個人影，不由得暗暗竊喜，緊繃的神經也稍稍鬆弛了一些。在嚴歡的不斷驅使下，馬兒終於緩緩跑進了深山。
    此時，山裏突然狂風大作，吹得樹枝 “簌簌” 作響。寒風如刀刃一般刮過嚴歡的臉頰，他不禁打了個寒顫。他感覺右手臂有溫熱的液體在緩緩流淌，伸手一摸，滿手皆是粘稠的血水。
    陰雲不知何時遮蔽了月亮和繁星，山林裏變得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嚴歡隻能憑借著模糊的記憶指揮馬兒前行。他雖在山裏住了些時日，但走過的山路並不多，偶爾也會迷失方向，走錯道路，隻能急忙掉轉馬頭，重新摸索著尋找正確的路徑。後來，他隱隱約約聽到遠方傳來狗叫聲，心中頓時一喜，知道那裏便是獵戶的小木屋所在之處。
    他趕忙驅馬趕去。馬兒行至小木屋旁時，一條大黃狗迅速跑了過來，繞著馬兒不停地打轉，嘴裏發出 “嗚嗚” 的低吼聲。馬兒被它惹得煩躁不已，突然高高抬起前蹄，狠狠地向狗踢去，狗卻極為靈活地躲開了，還衝著馬兒汪汪叫了兩聲，像是在故意挑釁。
    獵戶聽到狗叫聲，立刻放下手中正在整理的獵具，快步出門查看。見嚴歡騎馬歸來，不禁又驚又喜，大聲喊道：“嚴兄弟，你哪來的馬兒？”
    嚴歡從馬背上跳下，由於身體虛弱，腳步踉蹌地繞到院門口，往院子裏走去。
    待嚴歡走近，獵戶才瞧見他右肩上插著一支箭羽，箭羽上還帶著幹涸的血跡，臉色瞬間變得凝重起來，說道：“我讓你別去報仇，你偏不聽。這下可好，把自己弄成這樣。”
    “快幫我包紮一下。” 嚴歡帶著幾分懇求的語氣說道，“王大哥，不知道他們會不會追來，你得趕緊幫我包紮，晚了可就來不及了。”
    獵戶領著嚴歡往屋內走去。屋內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兩人小心翼翼地摸索著，每走一步都生怕撞到什麽東西。在黑暗中，獵戶憑借著對屋內環境的熟悉，好不容易找到凳子，讓嚴歡坐下。隨後，獵戶摸索著走到旁邊的燈台，從懷裏掏出火折子，輕輕一吹，點燃了油燈。昏黃的燈光亮起，嚴歡看到那條黑毛獵犬搖著尾巴跑了過來，他伸出左手，輕輕摸了摸獵犬的腦袋，狗便安靜地蹲在他身旁，似乎在給他安慰。
    獵戶拿來跌打損傷的膏藥放在桌上，又去灶房的水桶舀了一瓢清水，來到嚴歡身前蹲下，仔細查看他的傷口。那支箭矢深深射入肩頭，血水已染紅了大半個肩膀，傷口周圍的衣服也早已被血水浸透，黏糊糊地貼在皮膚上。
    獵戶不禁皺起眉頭，擔憂地說道：“你這傷，恐怕以後都拿不了刀了。萬一武僧追來，你可就性命難保。”
    “我知道。” 嚴歡歎了口氣，眼神中透露出一絲無奈和決絕。
    “你忍一下。” 說著，獵戶雙手抓住嚴歡上衣的下擺，用力一扯，將衣服脫下，見衣服已被血水浸透，隨手丟在地上。
    嚴歡看著衣服落在獵犬身前，獵犬好奇地湊過去聞了聞，鼻子一聳一聳的。
    獵戶趁嚴歡低頭看狗之際，突然猛地拔出箭矢，動作極為迅速。
    “啊！” 嚴歡痛叫出聲，手臂因劇痛而不受控製地劇烈顫抖，額頭上的汗珠大顆大顆地滾落下來。
    獵戶將箭矢丟在地上，說：“你再忍忍。” 見傷口血流不止，便用手巾沾著清水，小心翼翼地清理傷口，每一下擦拭都盡量輕柔，生怕再弄疼嚴歡。血止住後，在傷口處撒上膏藥，用布一層一層地仔細包紮好。包紮完畢，見嚴歡額頭上滿是汗珠，臉色蒼白如紙。
    這時，那條獵犬忽然像是察覺到了什麽，耳朵一豎，猛地跑出了門。
    “大黑！” 獵戶見大黑跑到門外，狂吠不止，心中湧起一股不好的預感。
    他覺得事有蹊蹺，急忙追了出去。隻見大黑跳過竹子籬笆，跑到院子外麵，衝著遠處繼續狂吠，叫聲中充滿了警惕。他順著大黑吠叫的方向望去，隱隱看到有人騎馬趕來，心中暗叫不好，知道是追嚴歡的人來了，便翻過籬笆追過去。
    他看到前方有人騎馬趕來，猜測是追嚴歡的人。他扭頭看向木屋，想提醒嚴歡。可馬蹄聲已到身前，他又扭頭看去，一匹馬停在了麵前。
    兩個和尚騎著一匹馬，一老一幼依次跳下馬背。
    知行問道：“施主，可看到一個受傷的男人？”
    獵戶走到竹子籬笆外，神色鎮定地回答：“沒有。”
    “沒有？那這匹馬是哪裏來的？” 知行指著嚴歡帶來正在籬笆外吃草的馬問道，眼神中充滿了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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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獵戶說：“這是我的馬。”
    知行不信，臉色一沉，一把將他推開，大步往院子走去。到了籬笆前，直接縱身跳過籬笆進入院子。
    獵戶追了過來，大聲呼喊：“長老，你這是要闖我家呀。” 除了獵戶，那條黑色獵犬也不停地叫喚，圍著知行打轉，隨時準備保護主人。
    知行沒有回應，走進院子，看到房間有燈，又徑直走進房中。
    隨後，獵戶、渡厄也跳過籬笆進入院子，往房中走去。來到房間，沒看到嚴歡，獵戶便說：“唉，長老，我不是跟你說過了嗎？我沒看到什麽受傷的男子。”
    知行沒有回答，左右張望，走到嚴歡剛才坐的地方，看到地上被血水染紅的衣服和一支箭矢，臉色驟變，問道：“這衣服和箭矢是誰的？”
    “我的。” 獵戶急忙說道，眼神中閃過一絲慌亂。
    知行轉過頭看著獵戶，目光如炬，問：“你身上哪來的傷？”
    “我……” 獵戶一時語塞，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知行突然抬手，一拳打在獵戶臉上。獵戶猝不及防，被打倒在地，嘴角滲出一絲鮮血。知行惡狠狠地問：“快說嚴歡躲在哪裏？”
    獵犬見主人被欺負，立刻擺出捕獵姿態，毛發豎起，朝知行狂吠，喉嚨裏發出低沉的咆哮聲。但知行並未理睬，眼神中充滿了憤怒和急切。
    就在這時，外麵忽然傳來馬叫聲。
    渡厄立刻跑到門外，看到一個人騎馬逃走。渡厄扭過頭，見知行也跑到身邊，說：“師父，人已經跑了。”
    “追。” 知行猛地跳過籬笆，卻發現自己的馬被趕走了。顯然，嚴歡逃走時故意為之。知行跺腳罵道：“等我抓到你，必定將你碎屍萬段。”
    知行見渡厄騎馬歸來，跑了過去。渡厄讓馬停下，知行隨即跳上馬背，坐在渡厄身後，讓渡厄駕馬。
    知行問：“你能追上他嗎？”
    “能。” 說著，渡厄雙腿一夾馬腹，揮起馬鞭，趕馬下山。
    山中道路崎嶇，布滿了大大小小的石塊和坑窪，坐在馬背上顛簸不已，兩人的身體隨著馬匹的奔跑不停地上下起伏。
    知行問：“剛才你是怎麽找到這裏的，靠直覺嗎？”
    渡厄回答：“之前慧毅師兄說過，他往東走，在小木屋旁邊見到了慧德的屍體。我想小木屋很可能就是之前嚴歡躲藏的地點。後來，慧毅追擊時，嚴歡也跑進了山裏，可見，他一遇到危險就會跑進山林。所以，這次他受傷也一定會跑回這裏。山裏有什麽躲藏之處呢？顯然，就隻有這一個小木屋了。”
    “可是，現在你為什麽要往鎮上跑呢？”
    渡厄回答：“現在，我們已經知道他躲藏的地點了。他受了傷，不太可能繼續待在山裏。假如他想逃走，大概率會回到小鎮。”
    “有道理。那你便去追他吧。”
    天空仿佛被一塊巨大的幕布遮住，月亮和星星全都隱匿其中，光亮消失殆盡。
    風依舊很大，吹得林木 “簌簌” 作響。林中升起薄霧，被風一吹便飄散開來。薄霧帶著些許光亮，隨風飄散時，竟隱隱顯現出風的形狀。
    一會兒，他們來到山下道路，這條路可以往東，也可以往西。渡厄無法抉擇，從馬背上跳下，蹲下身子，將耳朵貼在地麵。地麵還帶著些許白天殘留的溫熱，他仔細傾聽，很快，他站起身。
    渡厄說：“師父，西邊有馬蹄聲。”
    “好，那就往西走。”
    於是，渡厄爬上馬背，向西追去。他們先是來到小鎮，街道上冷冷清清，空無一人。接著經過小鎮大道，來到小鎮西邊的岔路口。渡厄再次下馬，蹲下身子，將耳朵貼在地麵聽動靜。地麵的塵土沾到了他的臉上，他也渾然不覺。很快，他站起身說：“他往西南邊跑了。”
    於是，渡厄再次上馬，向西南追去。他們一路追蹤，追了一個時辰，最終追到一座山下，看到一匹馬。那匹馬正在低頭吃草，韁繩隨意地丟在地上。
    知行、渡厄從馬背上跳下，來到馬旁。
    知行說：“他應該上山了吧。”
    渡厄卻說：“他沒必要騎馬來到這荒山野嶺，還把馬丟下，自己去山裏躲藏。”
    知行點點頭，說：“他確實沒必要。”
    渡厄思考片刻，眉頭緊皺，說道：“我們可能中計了。他大概在某個岔路口把馬兒趕走，自己走了另一條道。”
    知行問：“他已經把馬丟下了，我們應該能追上他吧。”
    渡厄說：“這很難說，我們不知道他是在哪個岔路口把馬放走的。”
    知行歎了口氣，說：“你身上有檳榔，拿一個給我吃吧。”
    渡厄從懷裏摸出一個檳榔，放在知行手上。這時，知行感到有一滴雨水落在手上。他仰起頭，隻見黑漆漆的天空忽然下起雨來，雨滴越來越密，打在臉上涼颼颼的。
    一個孤零零的身影在路上走著，忽然，眼前有雨滴垂直落下。他仰起頭，看到黑漆漆的天空下起雨。
    他肩膀有傷，不能淋雨，不禁歎了口氣。沒想到此時，連老天都要為難他。
    他抬起頭，望向遠方。夜色漆黑，什麽也看不到。但他不能停留，必須早點離開這裏。
    於是，他慢跑起來。跑了一會兒，來到一個村子。雨已經下大了，雨滴打在地麵上濺起高高的水花。他怕雨淋，跳進一個院子。院子裏有一條狗，衝到他麵前吼叫，叫聲在寂靜的夜裏格外響亮。他怕吵醒睡覺的主人，又跳進隔壁院子。
    他走進柴房。柴房裏漆黑一片，彌漫著一股潮濕的氣息。什麽也看不見，他隻能摸索著向前走，雙手在黑暗中四處探尋。他摸索著走到柴草堆旁，一屁股坐下。他已疲憊不堪，身體一接觸到柴草堆，便再也支撐不住，一躺下便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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