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願將麟閣三千譽 抵作金釵十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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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紅的宮牆在琉璃宮燈的映照下泛著冷豔的光,簷角銅鈴隨風輕響,似在低吟著一曲無聲的盛宴序曲。
大慶殿內燈火通明,金絲楠木柱上盤龍栩栩如生,連殿前石階都鋪了猩紅氈毯——這般規製,足見聖上對任冰凱旋的隆寵。
莫承淵一襲玄色錦袍踏入殿門,金線暗紋在燭火下流轉,如同蟄伏的猛獸收斂爪牙,卻仍掩不住通身的淩厲。他步履從容,卻在門檻處略一停頓,側身向後伸出手——
一隻瑩白如玉的素手輕輕搭上他的掌心。
殿內倏然一靜。
原本起身行禮的眾臣還保持著躬身姿態,目光卻都不由自主地投向王爺身側。但見那女子一襲月白紗裙,腰間束著銀絲絛帶,行動間如流雲拂雪。
她低垂著眼睫,鴉羽般的睫毛在瓷白的臉上投下淺影,唇若初綻的櫻瓣,明明未施粉黛,卻讓滿殿珠翠都黯然失色。
“嘶——”不知是誰倒抽一口冷氣。
戶部侍郎的酒杯“當啷”跌在案上,瓊漿浸濕了緋色官袍;年過六旬的禦史大夫眯起昏花老眼,枯瘦的手指不住顫抖;就連素來以沉穩著稱的清河郡王,此刻竟也忘了禮數,保持著半起的姿勢僵在原地。
莫承淵唇角勾起一抹淺笑,指腹在雪兒腕間輕輕一摩,似安撫又似宣告。他掃過滿殿失態的朝臣,緩緩開口,“諸位大人,免禮。”
清冷的聲線並不高亢,卻似一盆冰水澆醒了滿殿失神的朝臣。
霎時間,整理衣冠的窸窣聲此起彼伏,卻仍有無數道隱晦的目光,借著舉杯飲酒的間隙,偷偷追隨著那道月白色的倩影——誰能料到,這位十餘年來身邊唯有王妃相伴的靖安王,今日竟破天荒地攜了位絕色佳人入宮。
莫承淵唇角噙著笑意,攜著雪兒施施然步入席間。他執起玉箸,夾了一枚水晶蝦餃放入雪兒麵前的青瓷碟中,附耳低語道,“嚐嚐這個,禦廚的拿手點心。”
雪兒抬眸的瞬間,正撞上對席公主投來的視線。那位金枝玉葉的貴人懷中抱著錦繡繈褓,嬰孩的小臉粉雕玉琢,可公主的眼神卻空洞無神。
而一旁的任冰早已褪去戎裝,一襲靛青常服襯得他越發清俊挺拔。他正側身與蕭如塵交談,唇角含著淺笑,眉眼間盡是意氣風發。
“嶺南此役......”任冰的聲音隱約傳來,修長的手指輕叩桌麵,談興正濃。
繈褓中的嬰孩突然發出咿呀之聲,嫩藕般的小手在空中揮舞,他卻連眼風都未掃一下,仿佛那對母子隻是無關緊要的陳設。
雪兒指尖微顫,水晶蝦餃的鮮香在唇齒間化開,卻嚐不出半分滋味。
曲徑幽深處,雪兒假借更衣之名甩開侍女。剛轉過太湖石假山,忽被一股力道拽入梅林深處,後背抵上粗糙的樹幹,鼻尖縈繞著熟悉的鬆墨冷香。
“若我沒記錯——”任冰的嗓音壓得極低,喉結在斑駁光影中滾動,“你留給破軍的話,是‘八脈山再聚’。”他指尖撫過她腰間玉佩,“怎麽,九王府的錦衾玉枕,比八脈山的青石更合姑娘心意?”
雪兒突然踮腳攀住他的脖頸,吐氣如蘭,“任駙馬這醋意,怕是公主親手剝的嶺南荔枝都壓不住呢。”
任冰猛然收臂,將她重重抵在梅樹幹上。
簌簌紅雪紛揚而落,朱砂般的梅瓣沾在她唇間。遠處宮婢呼喚“雪兒姑娘”的聲音漸近,他卻低頭咬住她發間玉簪一扯——青絲如瀑傾瀉時,那支累絲金鳳簪“叮”地墜地。
“這種俗物,也配送你?”任冰說著腳下不停,已碾碎落梅無數。
雪兒突然正色,“真定府那條大魚,今日......”話音未落,梅枝簌簌作響。
“任將軍不在席間陪伴公主,倒有雅興在此......”莫承淵的話音在看到雪兒散落的青絲時驟然轉冷,“與不相幹的女子閑聊?”
雪兒趁機將一物塞入任冰前襟,正要轉身,卻被鐵臂攔住。
任冰旋身將她護在身後,聲音沉穩,卻字字如出鞘利刃,“王爺來得正是時候,當日桃花嶺上,您以‘家國大義’相勸,道‘任將軍盡可安心出征,所托之人本王必當珍之重之’。”
他忽然冷笑一聲,“如今看來,王爺所謂的‘珍重’,便是將人鎖在鎏金籠中,強占為側妃?”
“清瀾此言差矣,”莫承淵聞言輕笑,“本王許她側妃尊位,錦衣玉食,何曾虧待?倒是任將軍......”他意味深長地看了眼遠處抱著嬰孩的公主,“駙馬都尉的職責,可還盡得周全?”
“王爺莫非忘了,平叛功成時,聖上金口玉言的承諾?”任冰反手亮出明黃絹帛。展開的刹那,梅林驟靜——竟是蓋著玉璽的和離詔書。
莫承淵瞳孔驟然緊縮如針,指節在玄色廣袖下捏得咯咯作響。他終於明白宴席上那些微妙之處——公主始終低垂的眉眼,任冰席位與駙馬規製的三寸之差,還有聖上那意味深長的目光。
“你竟用嶺南數萬將士的軍功,換這一紙荒唐?”他聲音裏淬著冰,手背上青筋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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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冰突然將雪兒攬入懷中,鐵臂箍著她不盈一握的腰肢。他俯首在她耳畔低語,聲音卻故意讓在場每個人都聽得真切,“任府雖無九王府的金階玉砌,但待得吉日,我要讓全京城都看見,你是如何戴著九鳳冠,穿著雲錦霞帔,從正門風風光光入我任家宗祠。”
雪兒在江湖闖蕩多年,看慣風月,向來視這些繁文縟節如過眼雲煙。她所求的,不過是與心上人攜手天涯,快意恩仇。
可此刻見任冰竟願以赫赫戰功換一紙和離,以錦繡前程賭一場姻緣,忽覺眼眶發熱,刀光劍影中淬煉出的硬骨,此刻竟為他一寸寸發軟。
雪兒仰起素白的小臉,任冰灼灼的目光似要將她融化。她纖長的睫毛輕顫,朱唇微啟,“傻子,誰要你......”尾音尚在唇齒間纏綿,一雙玉臂已不由自主環上他的腰身。
任冰喉結滾動,雙臂又收緊三分。他低頭將下頜埋入她如瀑青絲,輕輕蹭動時帶起一陣清幽發香。
溫熱的吐息拂過她的耳廓,那聲壓抑了許久的“我想你了”輕若柳絮,卻在她心湖激起千層漣漪,連指尖都跟著微微發顫。
突然,假山石後響起禦前侍衛的唱喝——
“聖上駕到!”
聲浪如潮,身後頓時響起一片衣料摩挲的窸窣聲。雪兒這才驚覺,不知何時四周已圍滿了王公貴胄,無數道或驚詫或玩味的目光正如芒在背。
她耳尖瞬間燒得通紅,慌忙從任冰懷中掙開。
莫承淵廣袖一振,麵上怒容瞬間褪去,轉眼已是一派溫潤如玉的恭順模樣,唯獨玄色蟒袍下隱約可見攥緊的拳頭。
任冰雖鬆開了懷抱,卻仍將雪兒的柔荑牢牢握在掌心,隻是微微低頭,姿態不卑不亢。
聖上緩步而來,懷中抱著繈褓中的皇孫,身後跟著長樂公主。他神色威嚴,目光在眾人身上掃過,最終落在任冰與雪兒交握的手上,冷笑一聲,“朕今日原是想帶皇孫賞梅,倒撞見了一出好戲。”
他抬手逗弄懷中的嬰孩,語氣不疾不徐,“堂堂靖安王與平叛大將軍,竟為了一個女子在禦花園爭風吃醋,傳出去,豈不讓天下人笑話?”
莫承淵立即俯首,“臣弟失儀,請皇兄責罰。”
任冰卻抬眸直視聖上,“臣並非爭風吃醋,而是討一個公道。”
聖上目光微凝,指節在嬰孩的繈褓上輕輕敲了敲,似笑非笑,“哦?那朕倒要聽聽,任愛卿要討什麽公道?”他說著緩緩掃過跪伏的眾人,“都退下吧。”
懷中的皇孫忽然咿呀一聲,嫩白的小手在空中抓撓,被他不動聲色地攏回明黃繈褓裏,“你們三個,隨朕到禦書房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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