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 毒龍潛淵三十載 猶吐當年劍底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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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彌陀佛,是貧僧輸了。”莫承淵雙手合十,緩緩端起麵前茶盞,澄澈的酒液映著斑駁燭光。
    任冰突然橫臂一攔,玄鐵護腕與陶盞相碰,發出清越聲響,“大師既入空門,這杯酒不如就由任某......”
    “任大人好生無趣!”雪兒纖指已扣住任冰腕間穴道,“佛門尚有‘般若湯’之說,慧明禪師說不定正想嚐嚐這‘醉春風’呢。”
    莫承淵含笑搖頭,手腕輕輕一翻,仰首飲盡時,喉結滾動如珠走玉盤,酒液順著下頜滴落僧衣前襟。
    蒼勁的詩句混著酒氣噴薄而出,“半生戎馬半生空,白骨如山一笑中。莫問閻羅生死簿,且聽秋雨打孤鬆。”
    倪可笑聞言,眼中寒芒驟現。他指節捏得“哢哢”作響,突然一掌拍在案幾上,震得那枚青玉葫蘆跳了起來。
    他冷笑一聲,“好個‘白骨如山一笑中’!大師屠刀一放,倒成了超然物外的得道高僧?這累累血債,怕不是一句‘看破生死’就能勾銷的吧?”最後幾字幾乎是咬牙切齒擠出來的。
    雪兒素手輕抬,玉指如蘭,輕點倪可笑緊繃的手臂。指尖暗運“蘭花拂穴手”的精妙勁力,似春風拂柳般將他暴起的青筋一一撫平。
    實則借這輕柔接觸,將一縷“無極心法”真氣渡入他體內。
    那真氣如寒泉流澗,順著倪可笑受損的經脈遊走。方才與八大金剛對戰時,他肩頭所受暗傷,在這股真氣溫養下,鬱結的淤血漸漸化開。
    倪可笑隻覺一股清涼自臂上穴位滲入,胸口的悶痛頓時減輕了幾分。
    雪兒指尖不停,在他臂上“曲池”“尺澤”二穴輕輕一旋,完成最後一道真氣疏導。這才收手淺笑,眸中閃過一絲疲憊,顯然這番療傷耗力不小。
    轉瞬間,她已換了一副明媚神色看向莫承淵,“繼續,第二令——明月令。諸位需在燭花爆響前完成帶‘月’字的對句,對句必須暗合在場某人的特征,輸的人依舊飲酒作詩。”
    雪兒抬手示意,“依令而行,上局負者為下局首,大師請。”
    莫承淵垂眸凝視著搖曳的火光,忽然開口,“月照禪心本無塵。”
    任冰笑著點頭,指尖輕撫茶盞邊緣,抬眼望向雪兒發間的銀月釵,“寒月偏欺鬢上雪。”
    雪兒噗嗤一笑,“好個任大人,專會取笑人!”她眼波流轉間已有了主意,斜睨著倪可笑腰間的玄鐵劍,“孤月曾照劍底霜。”
    倪可笑冷哼一聲,他盯著紅旭衣襟上殘留的血漬,沉聲道,“殘月猶映樽前血。”
    紅旭正拍腿大笑,“妙極!看我的!”他指著莫承淵的僧袍,“破月難......”
    “啪!”話音未落,燭芯突然爆開刺目的火花,紅旭張著嘴愣在原地,終是爽快地將茶盞端起,“在下認罰!”仰首飲盡時,誰都沒發現雪兒袖中滑落的一粒“九轉還魂丹”已化在酒中。
    琥珀酒液入喉,他頓覺丹田升起暖流,先前被八大金剛“伏魔棍”震傷的經脈,竟如旱地逢霖般舒展起來。紅旭詫異地握了握拳,指節爆出炒豆般的脆響。
    他隨手抹了把嘴,將茶盞重重擱在案上,“喝酒我在行,這作詩嘛......”銅鈴大眼掃過眾人,忽地定格在雪兒被燭光鍍上金邊的側臉。
    紅旭怔忡良久,嘴角牽起一抹苦澀笑意,低吟道,“少年意氣拏雲誌,三十功名土一抔。最恨多情劍未老,卻看...卻看明珠入人懷。”
    話音未落,他的目光已從雪兒的側顏倉皇撤離,猝然轉身,隻將一雙赤紅的眼投向身後那片菜畦。
    任冰與雪兒目光相接,一時默然,倪可笑見狀,輕叩桌麵打破沉寂,“請三妹繼續出題。”
    雪兒眼波微漾,似從思緒中抽離,唇角輕揚,“好,下一回合,除持令人外,青玉葫蘆在其餘四人之間流轉。待葫蘆停時,持壺者須吟——‘三杯吐然諾,五嶽倒為輕’,而後……”她略作停頓,眸中閃過一絲狡黠,“還須答持令人一問。”
    “若不願答呢?”紅旭忽地轉過身來,聲音微啞。
    雪兒指尖輕點茶盞,笑意盈盈,“拒答者,罰飲三杯。”
    倪可笑朗聲一笑,“既如此,便由三妹先作持令人,諸位可有異議?”
    其餘三人搖頭,青玉葫蘆便在四人之間流轉,燭火將葫蘆的影子拉得忽長忽短。
    當葫蘆第三次掠過任冰指尖時,莫承淵忽然輕咳一聲,那葫蘆便穩穩落在他的掌中。
    “三杯吐然諾,五嶽倒為輕。”
    雪兒突然傾身向前,指尖繞著鬢邊一縷青絲,“敢問大師,天日神教倪昊天教主暴斃之時......”
    莫承淵聞言手指一顫,眼底的清明漸漸染成迷離,他聲音沙啞如老鬆摩挲,“阿彌陀佛......倪教主歸天那年,貧僧尚在繈褓......”
    “那倪中天教主之死呢?”雪兒指尖的青絲倏地繃直。
    “歐陽施主兜了這麽大個圈子,不過是要問戰青河血案?貧僧雖不是真凶,但對此事倒也略知一二。”
    任冰聞言劍眉一挑,右手不著痕跡地將雪兒按坐在蒲團上,“大師既已點破,不妨打開天窗說亮話。”
    “當年六扇門總捕頭攜聖旨夜闖照夜穀,所求之物,並非如後世傳聞的起死回生之方。”
    任冰手中茶盞突然爆裂,“他們要的是淬煉刀魂的禁術!”
    莫承淵長歎一聲,手中念珠突然崩斷,檀木珠子滾落一地。“阿彌陀佛......當年先帝佩刀‘定國’在雁門關一役後現出裂痕,急需......”
    雪兒突然打斷,“需以照夜穀秘傳的血淬之術,更要集百名純陽之體的心頭血為引......”
    倪可笑霍然起身,長劍如電光乍現,殘破木桌應聲裂作兩半,“所以祖父寧死不願鑄刀,他們便......”
    紅旭眼疾手快,在劍鋒掃過的刹那,一把抄起桌上的青玉葫蘆,身形急退數步,苦笑道,“這寶貝葫蘆可砸不得!”
    莫承淵又是一聲輕歎,緩緩搖頭,“錯了,倪教主最終完成了淬煉,隻是......”他抬眸望向天際殘月,竟透出幾分悲涼,“他以自身心頭血為引,自願殉了這山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