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東京站人流如織。
    林決明和黑川龍葵的身影出現在新幹線的站台上，與周圍行色匆匆的旅客相比，顯得格外引人注目。
    黑川龍葵今天一反常態。
    她穿著一身略顯活潑的淺色連衣裙雖然裙擺下依然藏著那把不離身的短刀），長發柔順地披在肩上，臉上帶著一種近乎雀躍的興奮感。
    她緊緊挨著林決明，幾乎要貼在他身上，仰著頭，眼睛亮晶晶地看著他，嘴角噙著一抹抑製不住的笑意。
    “林君，我們真的要去名古屋嗎？名古屋城，熱田神宮！聽說還有好吃的味噌豬，小時候吃過一次，那味道我現在還記得。”
    她的聲音清脆，帶著一絲撒嬌的意味，完全沒有了往日的疏離和戒備。
    林決明被她這突如其來的熱情弄得有些措手不及，隻能點頭：“嗯，去找我老同學。順便……帶你散散心。”
    他注意到黑川龍葵今天沒有帶那把標誌性的長刀，隻帶了短刀，這似乎也象征著她某種心態的放鬆。
    “太好了！”黑川龍葵開心地挽住了林決明的胳膊，動作自然得仿佛他們真的是一對熱戀中的情侶，“我一直再來名古屋看看！和林君一起，這真是最好的旅行。”
    林決明身體微微一僵，但看著黑川龍葵臉上純粹的笑容，想到她背負的沉重過去，他最終沒有抽回手臂，隻是低聲提醒：“人多，小心點。”
    在他們身後不遠處，一個戴著寬簷帽和墨鏡的身影悄然跟隨，正是武藤光子。
    他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目光銳利地掃視著周圍的環境，確保林決明的安全。
    新幹線飛馳，窗外的景色飛速倒退。
    車廂內，黑川龍葵不停地和林決明說著話，從窗外的風景聊到聽說的名古屋趣聞，甚至興致勃勃地計劃著待會兒要去哪裏玩。
    就像是個專業導遊。
    她去過名古屋，而林決明是第一次去，她自然比他要輕車熟路。
    林決明耐心地聽著，偶爾回應幾句，心中卻有些恍惚。
    眼前這個興致勃勃的黑川龍葵，和平日簡直判若兩人。
    他隱隱覺得，這或許是她壓抑太久後的一種釋放，一種在遠離東京、遠離複仇陰影後短暫的逃避和放鬆。
    抵達名古屋後，黑川龍葵她拉著林決明的手，穿梭在名古屋城宏偉的城牆下，在熱田神宮莊嚴的殿堂前虔誠地合十祈禱，在繁華的商業街品嚐著各種小吃，尤其對味噌豬排讚不絕口。
    她甚至在一個賣小飾品的攤位前，拿起一對情侶掛件，在林決明眼前晃了晃，眼神裏帶著促狹和期待。
    林決明被她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弄得有些尷尬，輕咳一聲：“你那麽喜歡，那就買吧。”
    直到下午一點，吃過午飯後，兩人才按照地址，坐公交車來到了位於名古屋市郊的“清泉資源回收站”。
    眼前的景象讓林決明微微皺眉。
    收購站規模不小，占地有兩三畝，但環境顯得有些雜亂，各種廢舊金屬、紙板、塑料堆積如山。空氣中彌漫著鐵鏽、油汙和灰塵混合的味道。
    還有幾輛小貨車、小吊車、挖掘機和林決明講不出名來的奇怪車輛。
    感覺還挺專業的。
    離門口最遠的位置是一棟略顯破舊的板房，應該就是汪清泉的家。
    一個穿著沾滿油汙工作服、身材敦實的男人正費力地將一堆廢銅搬上卡車，正是汪清泉。
    他看到林決明和黑川龍葵，先是一愣，隨即臉上綻開驚喜的笑容，用中文喊道：“老林！你真的來了？稀客稀客啊！”
    事先林決明已經跟他聯絡過，說想來看看他，讓他發住址過來，不過他以為那隻是客套話而已，沒想到林決明真的說來就來。
    汪清泉放下手中的活，快步迎了上來，熱情地拍了拍林決明的肩膀。
    當他看到林決明身邊光彩照人、緊緊挽著他手臂的黑川龍葵時，更是瞪大了眼睛，用日語調侃道：“哇！這位是……弟妹？老林你可以啊！上次見麵才過去多久，不聲不響找了個這麽漂亮的女朋友！”
    黑川龍葵聞言，非但沒有害羞，反而將林決明的胳膊挽得更緊了些，臉上露出甜蜜的笑容，用不太流利中文回應道：“你好！我叫黑川龍葵。初次見麵，請多指教！”
    汪清泉更是驚訝：“謔！中文說得這麽好？”
    林決明沒有解釋，隻是問道：“清泉，你這地方……看起來生意不錯，就是環境差了點。”
    “嗨，為了混口飯吃嘛！”汪清泉撓了撓頭，引著兩人往小樓裏走，“來來來，進屋坐！讓你嫂子給你們倒茶！”
    走進小樓，裏麵倒是收拾得幹淨溫馨。一個麵容溫婉的日本女人抱著一個約莫兩歲、粉雕玉琢的小女孩迎了上來。小女孩看到陌生人，有些害羞地往媽媽懷裏縮了縮。
    “這是我老婆立川美惠子，這是我閨女，小名囡囡。”汪清泉介紹道，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美惠子，這是我在中國高中同學林決明，之前跟你提過的。這是他女朋友黑川小姐。”
    美惠子禮貌地鞠躬問好，黑川龍葵也甜甜地回禮，還主動去逗弄小女孩囡囡，小女孩很快就被她逗笑了。
    “清泉，你小子什麽時候都結婚生子了？沒在同學群裏說過，上次我們見麵也沒說！真不夠意思啊。”林決明瞪眼。
    “不是我故意瞞著你，隻是結婚生子這種事情，好像也沒什麽好特地說出來的。”汪清泉憨笑。
    喝著熱茶，聊著近況，汪清泉講述自己如何在日本打拚，娶妻生女，言語間滿是滿足。
    過了一會兒，美惠子抱著孩子，帶黑川龍葵去洗手間，現場隻剩下兩個男人。
    汪清泉的眉頭忽然皺了起來，臉上也蒙上了一層陰霾。
    “唉，老林，不瞞你說，其實我最近……遇到點麻煩。搞得我都想回國了。”汪清泉歎了口氣，聲音低沉下來。
    “怎麽了？說說。”林決明放下茶杯。
    “還不是隔壁那幫混蛋！”汪清泉指了指收購站旁邊一棟比較氣派的公寓，“那邊住著幾個‘中國龍’的人。”
    “中國龍？華人幫派？”林決明眼神一凝。
    “不是，名字叫中國佬，但成員和領導都是一些日本人。”
    “什麽意思？”
    “就是以前抗日戰爭結束後，有一部分日本孩子留在了中國，對，叫日本遺孤，他們是被中國人養大的，有的人在中國成家和工作。有部分人申請回到日本。他們說的是中國話，生活習慣也和中國人一樣，不受日本人待見。他們之間就成立了一個互助團體，名為“中國龍”。
    他們的後代也繼承了這個名號，繼續經營這個組織，拉攏了很多華人幫派和日本幫派。
    中國龍屬於臨時暴力集團，所以也不算是黑道組織，犯事的時候才會集結，平時看上去就是普通老百姓。普通人根本不敢招惹他們。
    “又是黑道啊……”林決明感慨，“日本黑道真是無處不在。”
    “對啊！”汪清泉憤憤地說，“他們嫌我這裏吵，嫌我這裏髒，影響他們‘高檔社區’的環境了！三天兩頭來找茬！要麽往我門口倒垃圾，要麽半夜砸我玻璃，還威脅我的工人！我報過警，警察來了他們裝得比誰都老實，警察一走就變本加厲！最近更是變本加厲，直接堵著門口，不讓我的車進出，說我的卡車壓壞了他們的路！這不明擺著要斷我財路嗎？”
    林決明冷笑：“大概知道你是中國人，又不屬於任何幫派，所以覺得你好欺負吧。”
    汪清泉握緊了拳頭，指節發白：“對，這幫混蛋！仗著有組織撐腰，無法無天！我找過他們的頭目，想交點‘管理費’息事寧人，可他們胃口太大，要價太高，我根本承受不起，現在生意都快做不下去了！再這樣下去，我這一家人……”
    他話還沒說完，外麵突然傳來一陣刺耳的汽車喇叭聲，緊接著是粗暴的砸門聲和叫罵聲：
    “收廢品的中國佬！滾出來！”
    “媽的！說了多少次了！讓你這破地方關門，聽不懂人話嗎？”
    “再不開門，老子把你這些破爛全點了！”
    汪清泉頓時麵如土色：“是他們……他們又來了！”
    林決明按了按老同學的肩膀：“別緊張，我跟你出去看看。”
    說罷，他猛地站起身，眼神沉靜如水，但眼底深處卻燃起了一簇冰冷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