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午。
    榮禧堂難得不年不節時擺開大宴。
    但氣氛相當緊張和壓抑。
    宴無好宴。
    向來喜歡熱鬧的賈母都不急著出麵。
    由得賈珍作主折騰好了。
    賈赦，賈政，邢夫人，王夫人等人倒是早早出麵了。
    畢竟來了一群族中長輩。
    賈代仁，賈代儒幾個太爺輩。
    還有賈效，賈郊等賈敬，賈赦的同輩人。
    族中小輩都來了不少。
    賈蓉，賈蘭，賈薔，賈芸，賈芹……都來了。
    賈珍也是要叫小輩們看看，不敬族長，不聽長輩招呼的下場。
    當然也包括寶玉，黛玉，寶釵，湘雲，迎春，探春，惜春。
    黛玉和寶釵眼眸深處有擔憂，但二女隱隱又對賈環有信心。
    似乎有一種感覺，賈環必有後手！
    眼前這場麵，換個人就完了。
    被家族不容，還是賈家這樣的強勢大家族。
    此後上天無路，入地無門，前途盡毀。
    名譽和未來都完了。
    這樣才能震懾住賈家一族。
    賈家從近百年前由金陵至京師。
    京師八房，金陵十二房。
    金陵那個不必提了，已經分宗。
    京師十二房，都是賈源，賈演的同宗至親的後裔，或者就是這兩位國公的後代。
    比如賈代儒，就是老榮國公之子。
    可賈家的嫡庶之分太嚴重了。
    賈代儒也是榮國公之子，現在卻是窮困潦倒的老儒，隻能在族學中教書混口飯吃。
    他的孫兒賈瑞將來更會落魄不堪。
    賈代儒能服氣？
    別的賈家族人，對主宗嫡脈豈能沒有敵意甚至是仇怨？
    有一次榮國府家宴時，賈母就感慨族人多半不上門。
    嘖。
    這老太太倒是會感慨，下次別感慨了。
    她也不想想人家不來是為什麽。
    你們把好處吃幹抹盡，別人上門來當叫花子嗎？
    此次賈珍請人來，好歹也是給了好處的，有送東西的，也有給銀子的。
    加上事涉賈家內部綱常，這些長輩也隻能捏鼻子前來。
    要說有多支持嫡脈，支持賈珍，怕也難說的很。
    ……
    趙姨娘當然也是被叫過來了。
    她雙目通紅，眼眸中滿是絕望之色。
    在此之前，趙姨娘當然和賈政求過情，不光被拒絕，還被賈政嚴詞訓斥過。
    趙姨娘腦海中還回蕩著賈政的話。
    “此子肆意妄為，自甘下賤，賈某隻當沒有這個兒子了！”
    “不孝子視錢如命，又記恨嫡母，活活打死都是該的！”
    “什麽叫他隻能被欺淩，窮困一生？難道嫡母管教他不是應該的？難道將來他長大成人，我能不替他成家立業？”
    “嗬，原來你們母子想的是和嫡脈一樣富貴，你們是什麽身份，什麽血脈，你們豈配？”
    趙姨娘看著賈政。
    那張還算英俊的中年男子的臉龐，現在看起來是那麽醜惡！
    “既然你毫無情意，那便恩斷義絕好了！”
    原本她對賈政還是有感情在，畢竟侍奉多年。
    賈政的家世身份相貌也是一等一。
    又一直以儒生自詡，偽君子的偽裝相當出色。
    闔府上下，一直也以為二老爺和大老爺完全不同。
    直到賈環之事暴露出來。
    趙姨娘才明白過來……
    一直以來，王夫人的打壓，鳳姐兒的苛待……
    根源就是來自於眼前這個中年男子。
    虧他一臉儒雅書卷氣，虧他以讀書人自詡！
    賈政內心，還是抱著嫡庶之分，對賈環放任不理，對趙姨娘母子被打壓，視而不見。
    但凡賈政稍微護持點，趙姨娘和賈環的日子也會大有不同。
    此時此刻，趙姨娘內心對賈政也是再無希望。
    從此，恩斷義絕！
    ……
    賈政也是注意到了趙姨良的決絕態度。
    絲毫不放在心上。
    對這婦人，早就無所謂了。
    “無知愚婦。”賈政冷笑一聲，心道：“嫡庶不分，取禍之由。我賈家已經衰落，萬萬經不起內部動蕩！環兒越有能為，其性格桀驁不馴，對我賈家危害就越大。這一次剝其產業，甚至驅其出族，也是為了我賈家兩府的安危，怪不得我不顧父子之情了。倒是他跌這麽一次大跟鬥，若是能幡然省悟，將來總不能叫他流落街頭，窮困潦倒便是。這愚婦，慣子如殺子，賈環便是叫她寵壞了。早知如此，該給周姨娘養在身邊才是。”
    賈環是肯定不能給王夫人膝下的。
    養個庶女沒有壞處，又不能爭家業。
    將來嫁出去，說是一直由正室夫人養著，對提升庶女的地位也有好處。
    庶子就不成。
    養在主母身邊，搞不好將來會起異樣心思。
    就得打壓。
    隻是別的世家大族會有分寸，庶子將來也可以替家族出力。
    賈家就不行了。
    全方位打壓。
    庶子過的連府裏有體麵的奴才都不如。
    這就過了。
    賈政當然不會認同，他就是這種嫡庶之分的受益者，潛意識裏就覺得這樣的做法正確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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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哪怕父子反目，妾侍離心，他也會堅持到底。
    ……
    等待良久。
    人早就到齊了。
    “賈環到何處了，如此拖延，果真是腦後有反骨！”
    賈珍擺出族長威嚴，對著賴大和賴二道：“可曾派人去催過了？”
    兩個大管家一起抱拳道：“回爺的話，已經派人去問過了，說是環三爺在準備些東西，一會兒就到了。”
    “譜還挺大！”
    賈珍冷笑一聲，回頭步入榮禧堂中，對著賈母道：“時已近午，老太太要不要先傳宴，太爺他們也是難得來此一次。”
    “傳宴吧，替我告個罪，我老天拔地的，就不出去敬酒了。”
    賈代儒幾個和賈母同輩。
    但他們隻是平頭百姓，賈母卻是國公夫人。
    賈母也就是客氣一句，賈代儒他們也沒想過賈母會來給他們敬酒。
    國公大府，大廚房裏廚子和幫廚好幾十人。
    做十幾桌宴席自是輕鬆的很。
    而且內堂和外堂不同。
    外堂的普通族人雖是被請了來，但也就是普通膳食。
    內堂裏就是精心烹製的上品佳肴。
    其實賈母等人很少吃大廚房的飯菜，那些廚子雖是打點十二分精神，奈何賈母等人都懶得動筷子。
    不僅賈母，邢，王二夫人，鳳姐兒，都是各有心事，也是懶得吃喝。
    黛玉，寶釵，湘雲，探春幾個，也是替賈環擔心。
    當然，也是各有側重點。
    探春隻希望賈環不要再折騰了！
    搞不好要被宗族革除族人資格，開革出族。
    這個時代，沒有宗族庇護，沒有賈家族人的身份，如何能在大周立足？
    獨寶玉看看身邊左右，不光姐妹們在。
    丫鬟們也基本到齊了。
    他最喜這樣的場景。
    少女環列左右，香氣襲人。
    少女身上的香味，可比花香更令寶玉喜歡。
    寶玉心情好，人便開始犯賤，膩在鳳姐身邊道：“二嫂子，我想喝那個小荷葉做的湯，大廚房別的菜都太膩了，就那湯帶著荷葉清香，喝著還不錯。”
    若旁人提，賈母理都不帶理的，這會趕緊一迭聲道：“快快快，鳳丫頭趕緊叫人做去。”
    “那湯也就是尋常雞湯，就是器具精巧，當年也不知老祖宗們怎麽想著打造出來的。”
    鳳姐紅唇微動，笑道：“虧他怎麽想起喝這個來，我叫平兒即刻去大廚房督辦，若是慢了我自己去，如何？”
    “你這猴兒，叫你做一點事便說三道四。”
    賈母笑罵，眼中疼愛之意明顯。
    邢夫人撇了撇嘴。
    這兒媳婦，可曾和自己親近過半分。
    王夫人眼裏也是一片木然之色。
    這侄女討回家來，原是要聯手架空老太太和邢夫人的。
    邢夫人架空不難，原本大房就沒有什麽話語權。
    但萬沒想到，這鳳丫頭居然被老太太收服了，兩人一條心，反過來把王夫人架起來了。
    好在王夫人經營多年，權勢猶存。
    這番龍爭虎鬥多在日常細節，也在寶玉和黛玉，寶釵三人的婚事決斷上。
    最終爆發是查抄大觀園，決定寶玉婚事，以賈母和鳳姐大敗虧輸終結。
    當然，王夫人也沒落個好下場。
    婦人相爭就是如此。
    不明大局，不理大勢。
    隻顧內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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