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堂內也聽到動靜。
    寶玉茫然。
    黛玉，寶釵，湘雲等都是驚諤不已。
    她們也為賈環擔心，不知他如何過眼前這關。
    但此時的變化，委實超過了她們的想象。
    怎麽趙姨娘突然得了誥封？
    諸女之中，探春神色最為複雜。
    她希望賈環和趙姨娘過關，但又恨賈環無事生非，不走政道，行商賈之事，又不聽族中尊長安排，導致事態越來越糟。
    但畢竟賈環是一個娘胎所出，探春也是希望賈環過關。
    更希望趙姨娘不受牽連。
    隻是探春也萬萬想不到，居然會有眼前之事。
    太過匪夷所思了。
    這是賈環搗鼓出來的？
    探春不禁想起賈環之前與自己所說的話。
    榮國府入不敷出，內囊都上來了。
    難免有一天要求到他頭上。
    探春當時以為是笑話。
    現在想想，族中嫡脈和長輩齊聚一堂，圖謀賈環產業，豈不就等於是“求”到了他頭上？
    而賈環能夠在短時間內置出如此產業，難道又走了什麽門路，將趙姨娘請到了誥封？
    一念及此，探春好奇和欣喜之餘，又是臉頰燒紅。
    ……
    馮唐麵不改色，道：“王宜人說笑了，此等事，馮唐豈敢拿來說笑？”
    說罷，馮唐將手一揮。
    隨同入內的十幾個馮府長隨，挑著禮盒上前。
    馮紫英和賈家兩府常來常往，當然認得趙姨娘。
    剛剛也是有意為之。
    道明來意，給賈家眾人一個思想準備和緩衝。
    隻是看來效果不佳。
    所有人還處於目瞪口呆的狀態。
    趙姨娘自己都是在發呆。
    隻看著禮盒發呆。
    此時按禮當是賈府管家唱頌禮單才是，但賴大，賴二，林之孝等人都呆若木雞，竟是無人想起上前接禮單。
    馮紫英歎口氣，上前拿了禮單，自己朗讀。
    他與賈家眾人相熟，頗有交情，委實不願接這個差事。
    也是無可奈何，聖意難違。
    “上等老山參兩支，三叉鹿茸兩支。”
    “虎骨酒兩壇，上等南酒兩壇。”
    “蜀錦兩匹，金陵雲錦兩匹。”
    “上等宣紙兩刀，灑金紙兩刀。”
    “金釵一柄，鑲祖母綠如意一柄……”
    馮家這禮，都是勳貴人家紅白喜事慣用，倒是沒甚出奇。
    但蜀錦，雲錦，金釵，如意……
    這些都是送大府主母的規格。
    禮單總數在千兩左右，也是馮家與賈家嫡脈過壽時的正常規格。
    武勳大府，一年進進出出，禮單幾萬兩是常有的事。
    反正送出去的遲早又回來。
    當然，隻限於主宗當家之人的生辰才有這樣的厚禮。
    小輩人，隻有婚嫁之時，或是喪事，才會提到這樣的規格。
    紅樓中，賈母生日，南安郡王太妃等人都上門祝壽。
    而鳳姐，寶釵生日，就是自家人關起門來樂嗬一下完事。
    到秦可卿這小輩喪事時，連北靜王水溶都來吊祭。
    畢竟白事大過紅事。
    朗讀禮單，打開禮盒，一一擺在趙姨娘眼前。
    “這……這是怎麽回事？”
    趙姨娘到此時回過神來，但神色更是惶恐了。
    “環哥兒回來了。”
    “三爺回來了，還帶著趙國基等人。”
    賈政也回過神來，勃然大怒道：“這不孝的孽子，趕緊傳他過來，看看這是怎麽回事！”
    自己兩個宜人，賈政可不覺得有半點高興。
    賈政隻覺得莫名其妙！
    待賈環出現，賈政麵紅耳赤，咆哮道：“孽障，趕緊說這是怎麽回事？”
    賈環隻躬身一禮，一言不發。
    這偏生的迂腐無能之輩，真不配為自己這一世的父親。
    賈環雖行禮，但不敬之態明顯。
    賈政氣的麵色紫脹，身形顫抖指著賈環道：“你說不說？是不是花錢買通禮部，弄了這宜人誥命？”
    馮唐和馮紫英父子對視一眼，均是搖頭。
    賈家嫡脈這些人，腦子咋回事？
    還猜不出來？
    誥命啊！
    沒有天子允準，賈環能憑銀子買到誥命？
    賈政真的腦子壞了。
    賈環直視賈政，沉聲道：“家中有嫡庶之分，兒子自幼受虐待，父親不過問。生母形同奴婢，父親不過問。族長謀圖產業，父親不過問……今天兒子替母親請到誥命，這也是賈家榮耀，也是父親光彩，父親為何勃然大怒，指責兒子？難道兒子自甘墮落，碌碌無為，苟且一生，這才能遂了父親的願？”
    “大膽，大膽！”賈政怒發衝冠，指著賈環罵道：“不孝子如何敢這般對我說話？我要即刻上奏，請嚴查這假誥命，並且告你忤逆不孝，別看你有點產業就敢如此囂張跋扈，為父一封奏書，你立刻死無葬身之地。”
    賈環並不出聲，躬身一禮。
    若他不要紅塵練心，此時大可一記幽冥箭射死眼前這厭物。
    甚至將其召魂練屍！
    但一則要在紅塵練心，二來顧忌那一僧一道，在沒有撼動天下獨步一人的實力之前，隻能暫且隱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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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子說話時，趙國基等人默不出聲，按賈環此前吩咐，將挑來的食盒中的餐食一一取出，擺在趙姨娘眼前。
    “徽州的臭鱖魚，雖臭實香。”
    “香煎毛豆腐，也是一樣，味道上乘。”
    “響油膳糊，有些燙。”
    “這是蔥油雞，三爺愛吃，說是一定要叫宜人嚐嚐。”
    “樟茶鴨，香酥可口。”
    “蔥燒遼參，滋補上品。”
    “這些都是咱們環興樓的精品菜肴，菜式味道都比府裏大廚房和小廚房都強的多。”
    一邊是賈政，賈環劍拔弩張，一邊是趙國基等人搬出吃食擺在趙姨娘桌前。
    也算是場麵怪異了。
    “宜人今天生辰，環哥兒早就準備了。”趙國基看了眼賈政，眼中滿是鄙夷。
    妹妹跟了這廝近二十年了。
    一點情意也沒有。
    薄情寡義之至！
    是以趙國基此時毫無畏懼，隻按著賈環的吩咐來做事。
    幾十道菜，擺在趙姨娘眼前。
    趙姨娘破防了。
    雙眼淚珠滾滾落下。
    先是家生子小丫鬟，生的清麗可人，被賈母看中，挑在身邊當了大丫鬟。
    後來賈政與王夫人成親後，賈母和王夫人開始明爭暗鬥。
    於是趙姨娘被賈母挑中，賜給賈政。
    一開始，趙姨娘安心給賈母當槍使。
    後來陸續生了探春，賈環。
    便是想一心過好自己的小日子。
    當時賈政也算寵愛，趙姨娘抽身，賈母也無可奈何。
    但後來賈政逐漸對趙姨娘失了興趣，賈母也不喜趙姨娘背離，王夫人更是視趙姨娘母子為眼中釘，肉中刺。
    誰曾想過要替她過個生日？
    “你裝什麽？”
    趙姨娘突然衝到賈政身前，指著賈政罵道：“當年老娘年輕俏麗時，你見了老娘可曾有這假正經模樣？你不是說過，夫人出身高，脾氣大，為人又陰毒，遲早休了她把我扶正？環兒遲早也會是嫡子，到時候自有他一份產業，這不都是你說的？現在環兒自己置下產業，替我請下誥命，你卻是如何做的？”
    “安有此語？此有此理！”
    賈政渾身發抖，麵對張牙舞爪的趙姨娘，此時也隻能步步退讓。
    秀才遇到兵了。
    趙姨娘這些年失寵，但在府中還有一定存在感，一則是有賈環這個兒子，二來便是練成了極厚臉皮，三是撒潑的技能樹算是被點滿了。
    賈政那些話，是兩人年輕時尚有情意，賈政又對王夫人不滿時所說。
    在賈政心裏半點當不得真。
    此時被趙姨娘當口說出來……
    賈政恨不得仰天長嘯：這他娘的叫什麽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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