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浸染的瘦西湖泛起幽藍漣漪，千戶所指揮使王勇將密函捏得簌簌作響。
    昨夜詔獄刑架上，林正衛喉間血沫混著"畫舫女教主"的密語噴湧而出。
    此刻湖心那艘朱漆鎏金的"煙雨閣"，正吞吐著妖冶的暖光。
    檀香裹著龍涎香的氣息從雕花窗欞滲出，王勇握緊腰間繡春刀，忽聽得閣內傳來裂帛般的琵琶弦斷聲。
    月光掠過船頭銜珠金獸，照見艙門半掩處，輕紗帳幔後浮動著一抹緋色倩影。
    白蓮教女教主蘇若璃斜倚金絲楠木榻，羊脂玉般的指尖反複摩挲著染血玉牌。
    那玉牌上"白蓮"篆文在燭火下泛著冷芒，正是林正衛被剜去雙目後仍死死攥在掌心的信物。
    她額間朱砂痣隨著輕笑微微顫動，宛如凝固的血滴在跳動。
    "來得倒快。"尾音拖著婉轉的江南調，蘇若璃赤足踩過散落的東珠，赤色襦裙掃過滿地孔雀羽扇。
    當王勇踹開雕花木門的刹那，十二把柳葉刀已從繡著並蒂蓮的帷幕後暴起，寒光凝成的圓環將他鎖在中央。
    "搜！"
    王勇話音未落，一柄鑲滿紅寶石的匕首已抵住他喉結。
    蘇若璃腕間銀鈴隨著動作輕響，指尖劃過他繃緊的喉結：
    "林正衛那老東西，臨死前可告訴你......"
    驟然間，湖麵炸開衝天火光。
    數十艘蒙著黑布的快船破浪而來，船頭白蓮旗獵獵作響。
    喊殺聲混著火油爆裂聲撕破夜空，王勇瞳孔驟縮——畫舫甲板下暗藏的機括正在轉動。
    那些鎏金欄杆裏，赫然伸出一排排黝黑的火銃口。
    鎏金步搖墜落的脆響裏，蘇若璃猛地扯斷珍珠額鏈。
    猩紅指尖攥著淬毒金釵抵住白玉般的咽喉，眼角淚痣在火光中妖異跳動：
    "朝廷鷹犬當真以為擒住我便萬事大吉？不過是替白蓮教鏟了那些礙眼的牆頭草罷了！"
    王勇脖頸青筋暴起，忽覺腳下甲板傳來細微震顫。
    朱漆梁柱間驟然探出密密麻麻的青銅竹筒。
    刺鼻硫磺味混著硝石的焦澀撲麵而來——整艘畫舫竟是座移動的火藥庫！
    "快撤！"
    他揚聲怒吼，繡春刀劈向最近的機關樞紐。
    卻見蘇若璃赤足踏過迸裂的青磚，赤色襦裙卷著火星翻飛，腕間銀鈴在爆炸聲中碎成齏粉。
    火舌瞬間吞噬雕花窗欞，煙雨閣轟然炸裂的巨響震碎滿湖星月。
    衝天烈焰中，那抹緋色身影張開雙臂，宛如浴火的鳳凰。
    她的笑聲混著彈藥破空的尖嘯，化作刺破夜幕的妖冶挽歌，驚起滿湖寒鴉。
    ……
    另一邊。
    揚州的晨霧裹著焦糊味漫過瘦西湖，曹正淳的烏木官轎碾過滿地碎瓷。
    轎簾掀起的刹那，腐木與硝煙的氣息撲麵而來。
    湖麵漂浮的畫舫殘骸如同巨獸骸骨，焦黑的梁柱支離破碎
    偶爾有火星從碳化的艙板縫隙中迸出，在晨霧裏劃出暗紅的軌跡。
    蟒袍下擺掃過還在發燙的鎏金欄杆，曹正淳彎腰拾起半片蜷曲的菱花鏡。
    鏡麵倒映出他扭曲的麵容，鏡背鏨刻的白蓮暗紋在晨光下泛著幽藍冷芒，像根銀針狠狠紮進他的太陽穴。
    指尖摩挲過鏡背凸起的紋路，他突然想起密報裏蘇若璃額間跳動的朱砂痣，喉結不自覺地滾動了一下。
    "蘇若璃定是逃向漕運水道！"
    銅鏡在掌心應聲碎裂，殷紅血珠順著蟒紋金繡蜿蜒而下，墜在焦土上綻成暗紅梅花。
    "傳令下去，封鎖運河所有碼頭，凡見紅衣女子，格殺勿論！"
    話音未落，遠處官道騰起滾滾煙塵。
    八百裏加急的快馬踏碎薄霧，禦前黃綢信箋還帶著火漆餘溫。
    曹正淳展開信箋的瞬間，繡著龍紋的袖口掃落幾片未燃盡的帷幔殘片。
    山東兗州府的字跡刺得他瞳孔驟縮。
    昨夜醜時，白蓮教分舵以火牛陣夜襲官倉，十萬石漕糧化作衝天烈焰。
    瘦西湖的晨霧突然變得刺骨，曹正淳望著湖麵上漂浮的赤色裙裾殘片，恍惚看見蘇若璃赤足踏火的模樣。
    那些碎片在浪濤中翻湧，像極了白蓮教燎原的火種，正順著漕運河道，燒向大明王朝最脆弱的命脈。
    ……
    運河支流騰起的水霧裹著腥氣漫進烏篷船，蘇若璃將染血的襦裙浸入木盆。
    清水瞬間化作猩紅。
    她指尖掠過船舷暗格，取出那張還帶著餘溫的素箋。
    朱砂繪製的並蒂蓮圖騰在搖曳的燭光下詭異地流淌，宛如活物。
    "化整為零，直搗皇城。"
    總壇的指令在喉間反複咀嚼，她忽然輕笑出聲。
    船外細雨敲打著青瓦，遠處東廠巡邏船的燈籠在雨幕中暈染成妖異的光斑，恍若地獄鬼火。
    銅盆裏的火焰驟然竄起，信箋上的蓮花圖騰在烈焰中扭曲變形。
    映得她腕間銀鈴泛起妖異的紅光，與額間朱砂痣遙相呼應。
    曹正淳的追殺令如暴雨傾盆，江南大地頓時腥風血雨。
    蘇州城外茶寮裏，三個挑著油紙傘的商販突然被繡春刀抵住咽喉。
    從他們鞋底夾層搜出的白蓮教令符還帶著體溫；
    杭州綢緞莊地窖中，十二具被生生剝皮的屍體懸在房梁。
    牆上用鮮血書寫的"逆黨伏誅"四個大字滴滴答答往下淌著血水。
    番子們徹夜舉著火把穿梭在街巷，將可疑之人統統鎖進詔獄。
    可每當東廠以為抓住關鍵線索，那些線索就如晨霧般消散無蹤。
    漕運碼頭的船工、茶樓酒肆的跑堂、甚至深宅大院的丫鬟，都可能在某個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隻留下零星的白蓮暗記，挑釁般地刺痛著曹正淳的神經。
    ……
    三更梆子驚起寒鴉，紫禁城西北角樓轟然炸開的火光照亮半邊天。
    曹正淳率領的血滴子衛踏著滿地琉璃瓦狂奔而來，正見一抹赤影如火焰般灼穿夜幕。
    蘇若璃足尖點在值守侍衛的斷頸處，雙刀映著衝天火光，赤色披風獵獵作響如戰旗。
    "狗皇帝！白蓮聖火，終將焚盡這吃人的朱門！"
    她的笑音混著爆裂的火舌刺破夜空。
    十二架血滴子破空的尖嘯聲中，蘇若璃縱身躍下九丈城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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