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噩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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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幻城拖著鉛似的雙腿踉蹌著回到寢房,銅漏在案幾上滴答走著,將濃稠的暮色切割成碎銀般的細屑。卸去繁複的道袍時,指尖猝然觸到腰間那枚羊脂玉墜——溫潤的觸感裹著記憶的棱角,剜得人心口發疼。這是楊源初見時,紅著耳朵塞給她的,說是從波斯商隊千辛萬苦淘來的稀罕物,雕工裏藏著"心有靈犀"的機關,隻要兩人同時按住墜子兩側的紋路,便能感知彼此心緒,而他“林喚兒”可以靠此來找他。
他攥著玉墜在妝奩前坐下,梨木鏡台上凝著薄灰,映出他眼下淡淡的青黑,像被春雨洇開的墨痕,又像他醉酒後潑在宣紙上的狼藉墨跡。指尖摩挲著玉墜邊緣的纏枝紋,忽然想起那日在禦花園,他也是這樣紅著眼睛替“她”戴上墜子,耳墜掃過“她”脖頸時,輕聲說:"喚兒,以後我便是你的心有靈犀。"
"或許一開始就是錯的。"話音未落,玉墜突然在掌心碎成兩半。他怔怔望著斷裂處參差的紋路,想起昨夜夢境裏他攥著“她”手腕的力道,想起太子宴上他替她擋下的選秀,想起三個月前暴雨夜,他背著她蹚過齊腰深的積水,肩胛骨硌得她生疼,卻偏要哼著跑調的小曲逗“她”笑。原來所有的"心有靈犀",都不過是“她”偷來的浮光掠影,像用露水粘在鬢邊的花瓣,看似嬌豔,實則不堪一握。鏡中之人抬手撫上眉梢,那裏還留著他替“她”畫螺子黛時的溫度。
可如今,他與陳如玥婚書上的金印比任何誓言都沉重。他將碎玉塞進妝奩底層,觸到半卷泛黃的詩稿——是他去年寫的《訴衷情》,墨跡在淚漬處暈成淺褐的雲。
原來從她被太子抓走的那刻起,他們之間便橫亙著整座紫禁城的宮牆,每一塊磚都刻著"男女有別",每一片瓦都壓著"天命難違"。
窗外的梧桐葉沙沙作響,像極了那日他在“她”耳邊說的"等你給我回答"。“她”對著鏡中蒼白的臉展顏輕笑,任碎玉的棱角在掌心碾出紅痕。有些故事從開篇便寫好了結局,就像“她”化成女形腕間的守宮砂與他腰間的玉帶銙,一個是待“嫁”之身的烙印,一個是皇家親衛的殊榮,終究是銀河兩岸的星子,縱有萬千流光,也照不亮相隔的億萬光年。
夜漏更深時,他終於在衾枕間合上眼。夢境卻如受潮的宣紙,洇開一片模糊的愁雲。先是聽見簷角鐵馬叮咚,轉過回廊便見楊源立在梨花樹下,月白廣袖被風掀起一角,像振翅欲飛的蝶。可等她喚出"阿源"二字,少年忽然變了臉色,腰間佩劍出鞘半寸,寒芒映得瞳孔發灰:"林喚兒,你當我這裏是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客棧?"
她後退半步,後腰撞上冰涼的石柱。下一刻場景急轉,竟置身於地宮深處,石壁上的磷火明明滅滅,照見腳腕間纏著拇指粗的鐵鏈。遠處傳來滴水聲,混著自己急促的心跳。不知過了多久,鐵鏈忽然鬆動,她跌跌撞撞往前跑,卻在洞口撞見楊源。少年單膝跪地,發冠歪斜,向來矜貴的錦袍沾滿塵土,仰頭看她時,眼角淚痕在火光中碎成晶亮的星:"為什麽要走...明明說好了要等我的..."
他的指尖攀住她裙角,像抓住最後一根浮木。林幻城想扶他起來,卻發現自己的手也在抖。正要開口,忽覺天地旋轉,再睜眼已是滿室晨光。冷汗順著鎖骨滑進裏衣,她顫抖著摸向腰間,玉墜卻不見了蹤影,唯有被褥上壓著半片碎玉——大約是昨夜攥得太緊,竟將機關處的榫卯捏崩了。
而林幻城一覺醒來,由於身上出汗太多太冷也變成了“林喚兒”。
"雙生魂體..."她對著碎玉輕念,聲音像浸在冰水裏的絲帛,"若你知道我每到朔月便要承受魂火焚身之痛,知道我體內藏著另一個魂靈的碎片,會不會...真的把我當作怪物?"窗外傳來早鶯啼鳴,她將碎玉塞進妝奩最深處,銅鏡裏的眉尖卻凝著化不開的愁雲。
而太子前日剛在朝會上斬了進言的欽天監,理由是"妖言惑眾",若此時說出真相,怕是林家滿門都要陪她葬入亂葬崗。
晨霧漫過雕花窗欞,她對著鏡中之人展顏輕笑,指尖卻在袖底掐出月牙形的紅痕。有些心事如同深潭裏的沉珠,即便被歲月的淤泥層層覆蓋,也終將在某個月黑風高的夜晚,順著血脈裏的潮汐,漫上眼眶。就像此刻掌心的碎玉,明明割得生疼,卻偏要藏在最貼近心口的地方,任它與心跳一起,敲出帶血的韻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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