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竹溪,若有一日我不在了,把這塊玉佩埋了吧

字數:2886   加入書籤

A+A-


    “竹溪,備水。”林喚兒立在門口,指尖攥著半片碎玉,指節因用力而泛白。晨霧未散,竹葉上的露珠墜在她茜紗衣上,洇出星點水痕,像極了昨夜夢境裏楊源眼角未落的淚。竹溪抱著熏籠轉過月洞門,忽見少主青絲垂腰,芙蓉麵映著晨霧,腰間玉佩竟斷作兩半,驚得熏籠裏的炭火星子濺了出來:“少主這是...莫不是又遭了魂火反噬?”
    林喚兒垂眸避開她關切的目光,任羅裙滑落在地,露出小臂上淡青色的咒印——那是鎮妖司長老親手刻下的鎖魂紋,每到朔月便會泛起灼痛。溫水漫過腳踝時,她忽然想起那個雪夜,楊源背著她跑過北境的帳篷,靴底踩碎的雪花撲在她手背,少年喘著粗氣笑她:“喚兒輕得像片羽毛,莫不是天上的仙子轉世?”那時她藏在他披風裏,望著他耳尖的薄紅,竟忘了壓製體內翻湧的幽藍魂火。
    浴桶中浮著的玫瑰忽然蔫了半朵,她這才驚覺掌心的碎玉刺破了皮膚,血絲在水中蜿蜒成細蛇。竹溪在簾外輕聲說“水添了三次了”,她卻充耳不聞,任由思緒飄向東宮的鎏金暖閣。記得楊源醉酒,攥著她的手在宣紙上寫“生死契闊”,墨字洇開成一團混沌,恰似他們糾纏不清的命數。“若我是女子...”當時她話未說完,便被少年用酒盞抵住唇,溫熱的酒液順著嘴角滑落,在衣襟燙出灼痕。
    水汽氤氳中,她抬手撫過喉間,那裏還留著楊源替她戴上玉墜時的觸感。可如今玉墜已碎,正如她精心維持的假象——白日裏是玉樹臨風的林家少主,夜深人靜時卻要承受魂火焚身,在男女之形間掙紮。指尖劃過鎖骨下方的咒印,她忽然想起鎮妖司典籍裏的話:“雙生魂體,逆天改命,必遭天譴。”若楊源知道她體內藏著一個女子的魂魄,知道她每到月圓之時,每碰到冷水便會化作女子模樣,怕是會親手將她推入鎮妖井吧。
    竹影在窗紙上搖曳,像極了楊源在她窗下舞劍的剪影。那時他說要娶她為妻,她隻能笑著搖頭,說“自己配不上太子,也並無這個想法。”,卻不敢告訴他,自己根本不是純粹的男子。
    此刻碎玉沉入桶底,在鎏金浴桶的紋路間折射出冷光,宛如她支離破碎的魂靈。林喚兒望著水中晃動的倒影,忽覺那抹茜紗衣的倩影既陌生又熟悉——烏發垂肩時,眉梢點著楊源親手描的螺子黛,眼角含著他偏愛的秋水柔光,連唇角微抿的弧度,都像極了他說"喚兒笑起來像銜花的鹿"時的模樣。可當她將自己浸入溫水中,指尖撫過喉結的瞬間,鏡中人驟然換了風骨:墨發被水浸透後貼在額角,劍眉斜飛入鬢,鎖骨處的咒印在水汽中若隱若現,分明是同一副皮囊,卻憑空添了三尺疏離,像被月光鍍了層冰的遠山,可望而不可即。
    水麵蕩起細碎漣漪,揉碎了女子麵容,又重塑出男子的英挺輪廓。她望著自己泛紅的眼角,想起昨夜夢境裏楊源攥著她手腕喊"喚兒",那聲線裏的滾燙情意,此刻卻成了刺向心口的冰錐。化作女子時,她能嬌嗔著接過他遞來的糖糕,任他替自己簪花;現回男身,卻隻能隔著朝服玉帶,叩首喚他"殿下"。這副可男可女的皮囊,原是天地賜予的詛咒,讓她在愛欲與禁忌之間反複割裂,像被懸在刀刃上的蝶,振翅便要見血。
    碎玉在桶底靜靜躺著,斷口處的纏枝紋恰好拚成半朵蓮花。她忽然想起楊源曾說"等你及笄,便以並蒂蓮為聘",那時她正女扮男裝陪他習箭,弓弦震得指尖發麻,卻笑著應了聲"好"。如今箭靶還在演武場立著,箭簇卻已鏽跡斑斑,正如她藏在心底的情愫,未及盛放,便已凋零。水麵漫過下頜時,她閉緊雙眼,任由溫熱的水裹住喉間即將溢出的嗚咽——原來最遙遠的距離,不是生與死,而是站在你麵前,卻要以另一副模樣說愛你。
    當他再度抬眼,鏡中隻剩男子冷凝的眉眼。指尖掠過唇畔,那裏還殘留著化作女子時,楊源酒後輕吻的溫度。可此刻腰間的玉帶銙硌得生疼,提醒著他"林氏少主"的身份,以及即將到來的太子妃選秀。她伸手撈起碎玉,斷口刺破指尖,血珠滴入水中,竟在咒印附近漾起幽藍微光——那是雙生魂靈在共鳴。原來無論化作何種模樣,體內藏著的另一個"她",始終在覬覦這具軀體,覬覦楊源眼中的溫柔。
    竹影透過窗欞落在水麵,將倒影切割成明暗交錯的碎片。林幻城望著自己在水中忽男忽女的虛影,忽覺這副皮囊不過是副枷鎖,鎖住了真心,困住了魂靈。化作女子時,她是他心尖的朱砂痣;現回男身,卻成了他命中的劫數。或許從相遇那日起,上天便在捉弄他們——用一張可變換的麵孔,寫一場注定be的戲,讓情到深處時,竟不知該用哪副模樣說"愛你"。
    水汽漸散,桶底的碎玉終於不再晃動,穩穩映出男子決絕的神情。林幻城抹去眼角水痕,不知是淚還是汗。他知道,無論化作誰,有些真相終究要爛在心底,就像碎玉再難重圓,就像他與楊源之間,橫亙著的從來不止是性別之差,更是天命與人心的博弈。當他踏出浴桶,雲錦長袍裹住肩頭的刹那,鏡中之人已恢複了往日的疏冷——那個讓楊源心動的柔婉女子,終究隻能活在夢境與回憶裏,而眼前的林幻城,注定要負了這一廂深情,走向無人可訴的宿命。
    “有機會便告訴他吧。”他對著水麵輕聲說,聲音卻被水汽揉得破碎。廊下的鸚鵡突然振翅,驚落滿架紫藤,花瓣飄進浴桶,覆在她腕間的守宮砂上——那是太子妃選秀時留下的印記,如今卻成了最鋒利的諷刺。林幻城攥緊浴桶邊緣,指腹蹭過雕刻的並蒂蓮紋,想起楊源曾說“蓮開並蒂,便是天成”,此刻卻隻覺得刺目。原來從她被選為太子妃的那日起,他們之間便隻剩“臣”與“君”,再無“喚兒”與“阿源”。
    竹溪掀開簾子時,正見少主盯著水麵發怔,晨光穿過他微濕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細碎的陰影,像撒了把碎鑽在深潭裏。她欲言又止,最終隻將烘幹的雲錦長袍披在他肩頭,觸到他後背時,發現咒印周圍的皮膚已泛起不正常的青黑——那是魂火即將失控的征兆。林幻城察覺到她的顫抖,反手握住她的手,掌心的碎玉硌得兩人都生疼:“竹溪,若有一日我不在了,替我把這玉墜埋在梅林裏,就當...就當我從沒來過這人間。”
    窗外驟起狂風,吹得竹影狂舞,恰似她翻湧的心事。浴桶裏的水終於涼透,林幻城起身穿衣,腰間的碎玉與咒印隔著布料相貼,一冷一熱,竟似要將他剖成兩半。鏡中之人係好玉帶,眼角淚痣被風拂得微紅,像滴落在白玉上的血,終究是擦不掉,也遮不住。
    喜歡你是男的還是女的?請大家收藏:()你是男的還是女的?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