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如墨，狂風在荒村小屋外呼嘯。海辛劃亮火柴點燃蠟燭，豆大的火苗在風裏搖曳不定。林幻城靠著斑駁的土牆滑坐在地，喉間腥甜翻湧，又一口鮮血噴在青灰色磚地上，在搖曳的燭光裏泛著刺目紅光。
    "少主！"海辛撲通跪地，膝蓋磕在碎瓷片上滲出血珠。他顫抖著扶住林幻城單薄的肩膀，燭火將兩人影子投在爬滿蛛網的牆上，晃成兩團扭曲的墨團。林幻城眼前浮現走馬燈般的殘影，離開前師父的叮囑、邊疆營裏的刀光劍影，最後定格在一日前三清宮道士那張陰沉的臉——"動情者，骨血盡碎，形如妖邪。"
    海辛猛然抬頭，腰間匕首在燭光下冷光一閃。他咬破下唇直至滲血，指尖因用力過度泛白："少主...是屬下護你不周..."話音未落，木門"吱呀"一聲被夜風吹開，一道纖細身影裹挾著落葉卷進屋內。
    "刀下留人！"青綠色裙裾掃過門檻，小青舉著油紙傘站在光影交界處，傘麵上金線繡的並蒂蓮在燭光裏若隱若現。海辛瞬間轉身，匕首橫在胸前，瞳孔縮成針尖狀："你怎麽會在這兒？"
    小青按住劇烈起伏的胸口，指尖悄悄攥緊袖中玉瓶："別緊張...我路過鎮外破廟，有個黃冠道士托我送東西..."她垂眸時眼睫在眼下投出陰影，心裏卻在冷笑——那道士就是秦守，所謂"鎮妖司文書"不過是從舊貨攤淘來的空白黃紙。
    "少騙人！"海辛往前半步，靴底碾碎一塊碎瓦，"三個月前你在桂花釀裏下春藥，險些壞了少主清譽！"林幻城聞言抬頭，燭火映得他眼角通紅，卻仍掩不住眼底戒備："你究竟有何目的？"
    小青忽然踉蹌著跪下，膝蓋壓在碎瓷上也不閃避："那次...是我糊塗。但今日若要害你，何必等你重傷？"她從袖中掏出羊脂玉瓶，拔開塞子露出丹丸瑩潤光澤，"這是九竅續命丹，道士說需用無根水送服..."
    林幻城盯著她指尖微微發顫的弧度，忽的想起去年上元節陳府的花燈會。那時她穿一身水紅襦裙，鬢邊別著半朵新開的杏花，笑著將油紙包好的糖炒栗子塞進他懷裏，指尖觸到他腰間玉佩時，耳尖泛起的那抹淡紅。喉間又湧上腥甜，他閉了閉眼，任海辛將丹丸遞到唇邊。
    丹丸滾入喉間的刹那，小青袖中繡著並蒂蓮的帕子輕輕擦過他嘴角血跡，指尖卻在他後頸處看似無意地按了按。那處皮膚下，早有她買通的小廝用金粉混著樹膠繪就的"妖邪印記"，此刻在燭光下泛著暗紅熒光，如同附骨之疽般蔓延在胸口與後背。
    劇痛如潮水退去的瞬間，林幻城猛然扣住她手腕，指節因用力而泛白："為何...印記還在？"燭火在他眼底碎成萬千金箔，映得她耳後細密的絨毛鍍上一層暖光，卻掩不住她瞳孔深處一閃而過的驚慌。小青指尖沾了青瓷瓶中的藥膏，故意在他後頸傷口處多停留三息，柔聲道："道士說，需女子掌心體溫方能化解..."
    話音未落，林幻城忽然劇烈咳嗽，腥甜的血沫濺在她裙裾上。他感覺體內有團無名之火騰地燃起，從丹田竄至喉間，每一寸經脈都像是被放在火上炙烤。小青望著他額角暴起的青筋，心中冷笑——這次在解藥裏下的牽機散，足有往日三倍劑量，任他武功再高，也該撐不住了。
    "去抓藥。"她按住海辛欲奪藥瓶的手，指尖在瓶身暗紋處輕輕叩了三下，"城西同仁堂的老山參最是滋補。"
    林幻城抬眼看向她，目光掃過她指尖的動作，忽然開口："側巷，戌時前必回。"海辛一愣，看見少主眼底閃過的暗紅，立刻明白那是毒性發作的征兆，低頭領命時，袖口信鴿"撲棱"飛起，銀色尾羽劃破夜空——這是傳給竹溪的緊急訊號，尾羽三振，意味著"毒發，速援"。
    屋內燭芯"劈啪"炸開，火星濺在青磚上轉瞬即滅。林幻城盯著小青垂眸時顫動的睫毛，忽然聞到一縷若有似無的甜香——是三個月前那夜，他在亭子飲下的桂花茶裏，混著的龍腦香。喉間燥熱更盛，他不動聲色掐住掌心，指甲刺破皮肉的疼痛卻壓不住體內翻湧的熱流。小青向前半步，寬大的廣袖掃過燭台，火焰猛地竄高，將兩人影子在牆上扯成糾纏的藤蔓。
    "少主可知..."她指尖輕輕劃過他鎖骨，藥膏裏也混著的牽機散正順著毛孔滲入肌理，"道士說這毒...需用陰陽調和之法..."話音未落，林幻城忽然扣住她手腕，將她抵在牆上，燭火將他眼底的猩紅染得更深："原來...那道士是假的……你們是一夥的……"
    他瞬間明白了一切，這一切怎麽會如此巧合，原來是給人暗算了……他咬牙切齒，感覺到丹田處的熱流正在衝擊任督二脈，每說一個字都像是在撕裂喉管。
    小青被他扣得生疼，卻忽然笑了，指尖勾住他衣襟輕輕一扯："現在知道，是不是太晚了些？"她望著他頸間暴起的青筋，感受著他掌心逐漸發燙的溫度，心中盤算著再過半柱香時間，藥性便會徹底發作。窗外傳來更夫敲梆子的聲音，已是戌時三刻，月光透過窗欞，將她臉上的笑意切成兩半，一半在明，一半在暗。
    林幻城忽然聞到她發間混著的藥味——除了龍腦香，竟還有一絲若隱若現的沉水香。這味道如同一把鑰匙，忽然打開了他記憶深處的匣子：之前去秦府就如玥時，秦爺床前燃的正是這種香。他渾身猛地一震，體內熱流與劇痛竟在此刻詭異地平靜下來，低頭看向她眼底閃過的驚慌，忽然想起師父密信裏的叮囑："若見鳳凰銜燭，當心身邊帶沉水香之人。"
    "你果然...是秦爺他們的人。"他低聲道，但是此刻他感覺自己快控製不了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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