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3章 父親為何執著於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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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親,您喚我?"
    紫檀木門輕啟,林幻城玄色廣袖拂過銅製門環,帶起一縷若有似無的沉水香。鎏金獸首香爐裏,香灰正簌簌落在填漆盤上,三枝香篆已燃至"平安"二字的尾筆,煙縷蜿蜒著繞過博古架上的青瓷觚,在簷角宮燈投下的光暈裏凝成細縷。
    林老爺負手立在落地窗前,月過柳梢,將他的身影碾成薄絹般的剪影。湘妃竹簾濾碎了月光,在他蟒紋玉帶扣上織出疏密不均的斑痕,恍若老畫裏被歲月侵蝕的山水。那襲常年筆挺的石青緞麵長袍,此刻竟在夜風裏洇出幾分佝僂的弧度,像極了後園那株被雪壓彎的老梅。
    "幻城..."林老爺轉身時,袖口掃過窗台的《黃庭經》,書頁掀起又落下,露出夾在其間的半片枯黃楓葉——那是林幻城七歲時在白雲觀拾的。燭火跳了跳,將他眼角的皺紋鍍成深褐,"今日在飯間提起的事,為父想與你細談。"
    "方才飯間你問起的事..."林老爺轉身時,拇指與食指緩緩摩挲著左手上的羊脂玉扳指,那枚通透的玉扳指泛著溫潤的白光,正是林幻城幼時常見父親戴在手上的物件,扳指邊緣還留有幾道細微的裂紋,像是歲月刻下的印記。
    "您是說救人的事?"林幻城在紫檀椅上輕輕落座,椅麵的湘妃竹席傳來一絲清涼。案頭燭火搖曳,將他英挺的眉骨陰影清晰地投在青瓷茶盞裏,隨著茶湯的波動輕輕晃動,"隻記得救起了一個女子,然後那女子樣子模糊,還有父親說我昏迷高燒了幾日,其餘的......"他指尖輕輕敲了敲自己的太陽穴,"腦子像被人潑了盆漿糊,渾渾噩噩的,半分清晰的記憶都抓不住。"
    “真的是一絲都不記得了?”林老爺盯著兒子眼底的困惑,喉結微動,羊脂玉扳指在掌心焐得發燙,“哪怕是一星半點兒的碎片……”
    “父親為何執著於此事?”林幻城往前傾了傾身子,燭火在他襟前暗紋上跳成碎金。
    林老爺忽然伸手按住他的肩膀,指腹隔著錦緞都能觸到他肌理下暗藏的力量——這具看似尋常的男子身軀,竟藏著連醫者都無法解的謎題。“因為你的體質……”他頓了頓,窗外驟起的夜風卷著一片枯葉撲在窗紙上,“是從那場昏迷後才有的。”
    “什麽?!”茶盞在石桌上磕出脆響,滾燙的茶水濺在林幻城手背上,他卻渾然不覺,“您是說……”
    林老爺忽然重重歎了口氣,扳指邊緣的裂紋刮過桌沿,發出細不可聞的刺響。“你昏迷的第一夜,你母親守在床前替你擦身……”他聲音突然發澀,像是被陳年舊繭磨過,“看見你的肌肉忽而消失,喉結也漸漸平複……分明是副十四五歲少女的模樣。”
    茶盞在指尖猛地一顫,滾燙的龍井濺出幾滴,在錦緞袖口洇出深褐印記。林幻城抬眼望向父親,卻見他鬢角新添的霜色在燭下格外刺目。
    “你昏迷的那幾日,身子像被施了妖法般來回變著模樣。”林老爺的指節捏得泛白,扳指幾乎要嵌進掌心,“前一刻還是男兒身,後一刻竟長出了女子的柔荑細腰,連嗓音都變得婉轉尖細......你母親嚇得夜夜守在佛堂念經,我翻遍了府裏所有古籍,也尋不著半分頭緒。”他忽然抓起案頭的茶盞灌了口冷茶,喉結滾動間,像咽下十年前那場梅雨的潮濕。
    “所以懇請師父來了?”林幻城隻覺後頸泛起涼意,仿佛有雙無形的手正順著脊柱攀爬。
    “是的,我和你母親無奈隻能請風中雨來了,風中雨道長盯著你變幻的模樣,撚著胡子歎‘此乃天地奇相’。”林老爺指腹蹭過桌麵的茶漬,“他說唯有等你醒轉,從源頭查起——你昏迷前究竟在河裏遇見了什麽?”
    燭芯突然爆出個燈花,將林幻城擰起的眉峰照得棱角分明。他閉著眼揉太陽穴,試圖抓住記憶裏的浮光掠影:渾濁的河水、纏在指間的水草、還有那張在浪花裏忽明忽暗的臉......“隻記得她眼尾有顆紅痣,像我照著鏡子點上去的。”
    “就隻記得這些了嗎?”林老爺擔憂地問道。
    “確實隻記得這些了。”林幻城無奈地說道。
    "這體質來得蹊蹺,那會想遵循風中雨的意思想等你醒來再問你,可惜那會你年幼,昏迷後又失去了所有記憶,隻能尋求他法……"林老爺從博古架取下一卷泛黃的醫書,"我們隻記得昏迷那三日,四肢時而柔軟如女子,時而筋骨分明如男身。當時尋遍太醫院,無人能解...今日提起這個事就想多問你是否記得……"
    "哎"林幻城歎氣捏緊了袖口,要是自己還記得就好了,忽然想起今日在船頭救人時,指尖觸到少女衣裳的觸感,竟與記憶裏某片濕漉漉的綢緞重疊。“可是父親,既然回來那會我都昏迷了,您是怎麽知道當初我去救人了?”
    "當時是海辛將你背回來的。"林老爺指腹劃過醫書泛黃的紙頁,"那孩子雖是暗衛,年紀那會還小,還不善水性,隻看見你抱著個姑娘往岸邊遊,後來便雙雙昏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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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今日海辛攔著我下水..."林幻城喃喃,忽覺後頸泛起涼意——原來每次涉險,總有人在暗處替他懸著心。
    書房外,更夫的梆子聲穿透雕花窗欞,"咚——咚——"驚飛了簷角宿鳥。林老爺忽然扣住兒子的手腕,掌心的老繭擦過他腕間跳動的脈搏,像塊曆經歲月的老玉貼上新生的肌膚:"幻城,若能尋到當年那姑娘...或許能解你體質裏的蹊蹺。"
    燭火在林幻城眼底晃出細碎金斑,他望著父親眉間深鎖的川字紋,忽覺那紋路裏嵌著十年光陰的重量。
    "隻是..."林老爺鬆開手,指尖撫過案頭積塵的《山海經》,"天下之大,人海茫茫,她姓甚名誰、家住何方,甚至是否還在人世...我們這些年也沒有放棄過找尋,但都皆如霧裏看花……"
    窗外月色被雲翳揉碎,像撒了滿桌的碎銀。林幻城凝視著父親鬢角的霜色,喉間忽然泛起與昨夜相同的苦意——原來這些年,父母竟背著這樣的重負輾轉難眠。
    "或許有個人能助我們一臂之力。"他忽然想起了一個故人。
    "楊源?"林老爺指尖一頓,案上青瓷筆洗裏的殘荷倒影忽然晃了晃,"太子會幫你?"他轉身時,月光恰好落在他的眼裏。
    恰在此刻,太子殿內燭影搖紅。楊源揉了揉鼻尖,對著案頭的《貞觀政要》打了個噴嚏。硯台裏的墨汁晃了晃,將"水能載舟"四字暈成一片濃黑,恰似他眼底驟起的暗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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