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幻城指尖摩挲著袖中錦盒邊緣，忽然抬眼直視案後的人影："我想麻煩殿下幫我找一個人。"燭火在他睫毛上跳了跳，將眼底晃動的水光碎成星子。
    楊源握著狼毫的手頓在《賑濟疏》"流民"二字上，墨點恰好落在"亡"字旁："什麽人？姓甚名誰？家住何處？孤即刻著人去尋。"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像浸了冰水的玉磬，清越裏透著異樣的脆。
    "都......都不清楚。"林幻城喉結輕動，看見楊源指間的筆突然折斷，朱砂在竹簡上洇開猙獰的紅。案頭銅漏滴答作響，每一聲都像敲在他覆著薄繭的掌心——那是握慣了劍的手，此刻卻在袖中攥成拳頭，指甲幾乎掐進掌心。
    "都不知道？"楊源挑眉，斷筆在硯台裏碾出粗糲的墨痕，"難不成要孤派人去京中街巷喊一句"尋無名氏"？"他忽然想起去年上元節，也是這樣的春夜，他混在人群裏喊"喚兒"時，這人也是這般紅著耳朵，將糖葫蘆塞進他手裏。
    "嗯......"林幻城盯著對方驟然冷下來的眉眼，後知後覺意識到這問題有多荒唐。窗外夜風卷著海棠花瓣撲在窗紙上，像誰欲言又止的叩擊。他看見楊源耳後泛起薄紅，那是這人動怒的征兆，但林幻城偏生此刻臉紅的又像極了化女裝時，胭脂掃得過重的模樣，讓楊源發不起火來……
    "姓也不知？"楊源忽然起身，玉帶鉤撞在桌角發出清響，驚得梁上燕子撲棱棱掠過燭火。他離得那樣近，林幻城能看見他眼底細密的紅血絲，以及瞳仁裏自己微縮的倒影，"年齡呢？總該知道是垂髫稚子，還是及笄......"話音忽然哽在喉間，他回憶起記憶中那模糊的女子樣子。
    "不知年齡......"林幻城望著對方驟然攥緊的拳頭，鬼使神差地補了句，"隻知道是個女子，右眼眼角有顆紅痣……"話音未落，便見楊源猛地轉身，玄色廣袖掃過案頭，二十餘卷奏疏轟然墜地，最底下的就是“林喚兒”圖。
    楊源將手中的斷筆"啪"地砸進硯台，墨汁飛濺在林幻城月白衣襟上，暈開不規則的墨痕，像他此刻淩亂的心跳。
    "林幻城！"少年天子的怒喝震得梁上燕巢簌簌落土，"這天下女子何止千萬，難不成要孤將京中胭脂鋪的姑娘都拎來給你過目？"他踏過滿地奏疏，玄色靴底碾過那幅林喚兒圖，畫中女子的金鈴在他腳下碎成齏粉。
    林幻城望著對方驟然紅透的耳尖，忽然想起一年前在古道路上，他替他擋刀時，也是這般咬著牙瞪他，眼尾卻泛著薄紅。"不......並非此意。"他後退半步，腰間金鈴輕響，驚得楊源瞳孔驟縮——那聲音與記憶中月下泛舟時，少女發間金鈴的脆響分毫不差。
    "難不成你當孤是神仙？"楊源冷笑，卻在看見對方慌亂絞著袖口的動作時，喉間忽然發緊。案頭銅漏的水聲突然變得震耳欲聾，他數著那"滴答"聲，直到第七聲時，才聽見林幻城極輕地說："殿下......自然是有通天徹地之能的。"
    這句話像春雪落在燒紅的炭盆上，"刺啦"一聲融盡了少年天子眼底的霜色，楊源心情好了大半。楊源轉身抓起案頭《璿璣圖》，卻將圖卷拿反了，繁複的回文詩在燭光下倒成亂碼，偏偏心口那點燙意越來越清晰。
    "哦？"他挑眉，嘿嘿他說孤是神仙。楊源心裏美滋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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