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大師——”楊源忽然旋身，廣袖帶起案頭《太初星儀誌》的紙頁簌簌翻動。鎏金香爐中沉水香正騰起細煙，將燭火剪成碎金，在他眼底揉出一潭深不可測的墨色。
    “您可曾知曉，這世間可有法子……”他頓住，喉結滾動間似咽下一片冰棱，“能逆轉陰陽失衡之體？”目光掠過張大師案頭壘至三尺的卦書，每一本扉頁都貼著“禁閱”朱砂帖，最終落在老人指間轉動的青銅羅盤上。天池裏的磁針突然劇烈震顫，針尖竟滲出幾點暗紅，在“天璿”位畫出滲血的弧光。
    似有無形之手在撥弄天機——既然大師能算出星軌偏移，能窺破十年前那場暴雪裏藏著的血光，又何必再讓他遍尋江湖，去尋那抹沾著冰雪氣息的身影？
    張大師的指尖如鐵鉗扣住羅盤邊緣，青筋在鬆弛的皮膚下暴起如枯藤纏石。青銅羅盤發出龍吟般的嗡鳴，驚得懸在梁上的八卦鏡突然折射出亂芒，將滿室卦符照得透亮——每張符紙上都用密文寫著“血池冰淵劫”，邊緣焦黑如被雷火灼過。
    “太子可曾見過‘替命燈’之法？”老人忽然開口，聲音裏浸著夜觀星象時吸入的霜氣，“十年前那人無意間以自身陽壽為燈油，在暴雨夜救那姑娘，替那姑娘續了陰魂。如今燈油將盡，搖光星芒逆走三十度，正是‘陽魂散、陰煞起’的死兆。”他抬手拭去嘴角血痕，袖中滑落的卦辭上，“魂歸冰淵”四字被蝕出孔洞，隱約可見背麵用金粉寫的“逆天改命，九死無生”。
    窗外突然傳來寒鴉三匝之鳴，聲如裂帛。楊源望向天際，搖光星已被鉛雲吞入腹中，唯有北鬥第六星“開陽”還亮著，卻比平日暗了三分——那是林幻城命魂所係之星。他摸出懷中冰綃，碎布上的冰紋竟在晨光中滲出血絲，沿著當年撕裂的邊緣蜿蜒，如同那日她化形失控時，在他手臂上抓出的血痕。
    “難道真的無解？”楊源的聲音輕若遊絲，恍如一片春雪落在鎏金香爐邊緣，尚未觸及燭火便已化作無形水霧。“若孤願以身為燈芯，再續她十年陽壽……”
    “不可！”張大師猛然起身，道袍下擺掃過案頭堆疊的《淵海子平》，泛黃書頁如驚鳥四散。青銅羅盤砸在梨木案上，發出嗡鳴震顫，天池裏的磁針突然指向正北“地劫”位，與北鬥星圖呈逆反之勢。老人布滿老年斑的手死死扣住桌沿，指縫間滲出的血珠滴在羅盤刻紋裏，竟凝結成冰晶，棱角分明如寒梅細蕊。
    “當年那少年是天生的‘九陽之體’，方能以純陽精血為引，鎮住姑娘體內的太陰煞火！”他劇烈咳嗽著，喉間泛起腥甜，每說一個字都像在咳出髒腑裏的碎冰，“您乃紫薇星命格，命宮自有華蓋護體，若強行以凡軀承接陰陽亂流——”老人忽然住口，渾濁的瞳孔裏映著窗外掠過的黑影，那是一隻銜著冰棱的寒鴉，“昨夜老夫以七竅流血之法開天眼，見您命宮之上，有黑鴉銜冰盤桓三匝，此乃‘魂飛魄散，永墮冰淵’之兆啊！”
    楊源踉蹌著後退半步，後腰抵在冰涼的窗框上。晨霧不知何時漫入室內，將他腰間玉佩上的冰蓮紋路浸得愈發晶瑩，卻也襯得他臉色愈發蒼白。
    “可是……”他喉間滾過一聲哽咽，望向窗外逐漸清晰的桃林，那是他們之前相約的地方，“她若沒了陽氣，便要在月圓之夜化作冰雕，永墮輪回不得超生……孤如何能睜睜看著她化作飛灰？”
    “別再可是了！”張大師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掌心的老繭擦過他腕間脈搏，“您可知您那故人那為何至今都一直會受到水溫度左右化形？”老人從袖中抖出一張焦黑的星圖，上麵搖光星與開陽星之間，赫然纏著一條冰鏈般的虛線，“他的命魂早已與那替命之人鎖在同一條星軌上！如今唯一的生機，是讓那少年親自了斷這因果——他若能在燈油耗盡前找到‘冰淵血蓮’，以自身陽壽為肥，或許能……”
    “去告訴他吧。”張大師忽然鬆開手，癱坐在竹椅上，道袍下擺在地板上拖出一道血痕，“有些劫數，必須要局中人自己解開。就像十年前那場暴雨，若不是你那故人執意替她擋下陰煞救下她，又怎會有今日的星軌錯亂……”
    “我明白了大師……”他輕聲回應道，眼底閃過的憂愁與惶恐，但是心中已經有了盤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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