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2章 何苦來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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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源攥緊手中的糖炒栗子,油紙在掌心發出細碎的輕響,像極了他此刻紛擾又脆弱的心思。栗子殼被捏得裂開道縫,暖香混著糖霜溢出,他卻嚐不出半分甜味,隻覺得喉間發苦。雪粒子撲在他戴著皮手套的指尖,將栗子的溫度一點點偷走,如同他心中那點未說出口的情愫,正被現實的風雪慢慢冷卻。
小雲子縮著脖子跟在馬側,望著自家主子緊抿的唇線和眼底化不開的鬱色,心中暗暗歎息。貂皮帽子下,他的目光掃過前方並轡而行的青衫與紅鬥篷,忽然想起宮裏珍藏的《貞觀政要》——那書頁間夾著的,不正是林公子當年替太子抄錄的批注?可如今,批注上的墨香早已淡去,隻剩主子攥著糖炒栗子的手,因用力過度而泛出青白。
"我的主子耶..."小雲子用隻有自己能聽見的聲音嘟囔,靴底碾過凍硬的糖炒栗子殼,"您可是萬人之上的太子,東宮內庫的明珠比塞北的雪粒還多,何苦來哉..."話未說完便被一聲馬嘶截斷。他看見楊源忽然將整袋栗子塞進懷裏,鎏金腰帶扣在雪光下晃出冷硬的光,像極了今早批奏折時,劃在"林府"二字上的朱筆。
雪粒子忽然轉急,撲在太子的狐裘大氅上,卻化不開他眉間的川字紋。小雲子望著那袋被攥得變了形的糖炒栗子,想起禦膳房的老太監曾說,太子殿下最愛甜食,尤其愛這糖炒栗子——因著當年林公子總偷偷在他書房案頭擺上一袋。如今那案頭的青瓷碟還在,栗子卻成了穿心的箭。
"駕!"楊源忽然揚鞭,黑馬長嘶著踏碎薄冰。小雲子慌忙跟上,瞥見主子懷中掉出顆栗子,滾進雪地裏沒了蹤影。他彎腰去撿,卻發現栗子殼上還沾著點朱砂——那是太子殿下昨夜批改林幻城謝恩折時,不小心蹭上的。
前方傳來陳如玥的笑聲,混著林幻城低低的叮囑。小雲子望著自家主子在風雪中挺直的脊背,忽然懂了——有些執念,就像這糖炒栗子,明知殼硬紮手,卻偏要攥在掌心,哪怕燙了手、碎了心,也舍不得鬆一鬆。
雪地上,那粒滾落的栗子被馬蹄碾碎,糖霜混著雪水,在晨光中畫出道淡淡的、甜澀的痕。小雲子歎了口氣,將碎殼踢進雪堆——就像他此刻的心思,終將被新雪覆蓋,隻剩主子眼底,那化不開的、屬於春天的霜。
楊源來時心急如焚,胯下黑馬踏碎三更早霜,鞍韉上的鎏金紋飾結著薄冰。此刻三人並騎至城門,風雪卷著駝鈴聲撲來,他望著停在道邊的朱漆馬車——車廂簷角掛著的冰琉璃鈴鐺,正是去年上元節他命人按擷芳閣舊物打的,風吹過時發出細碎清響,驚得轅馬踏蹄嘶鳴。
林幻城的青衫被風扯得獵獵作響,他抬手替陳如玥攏緊鬥篷,卻在觸到馬車帷幔時頓住。猩紅簾幕上繡的並蒂蓮已被雪水洇開,露出底下暗紋——那是楊源親自描的狐裘花紋,原想送給"林喚兒"做冬衣。陳如玥輕輕撫過冰涼的簾幕,指尖觸到繡線裏藏著的金線,忽然想起昨夜替丈夫收拾行李時,在箱底看見的、未拆封的金絲軟甲。
"這馬車..."林幻城轉頭望向楊源,卻見對方正盯著自己握著韁繩的手。他忽然想起,這雙手曾在雪夜為他暖過墨硯,此刻卻攥著黑馬韁繩,指節因用力而泛白。楊源的聲音混著馬車銅爐的輕響,碎成片:"車內備了暖爐和毛毯,還有...你愛喝的薑茶。"
陳如玥忽然伸手掀開帷幔,樟木香混著龍涎香撲麵而來。她看見車廂壁上嵌著的琉璃瓶,插著支半枯的桂花——那是禦花園的品種。指尖觸到坐墊時,發現底下墊著的竟是林幻城當年送她的狐皮褥子,毛麵朝上,柔軟得像團雲。
"謝殿下。"她轉身時,鬥篷流蘇掃過楊源手背。少年太子忽然策馬後退半步,黑馬踏碎積雪的聲響裏,他聽見自己說:"此去需經鬼哭峽,馬車穩當些。"話音未落,林幻城已扶著妻子坐進車廂,青衫下擺掃過他靴邊,帶起的雪粒子撲在金絲軟甲上,像極了那年擷芳閣的落雪。
城門守軍的梆子聲驚起群鴉。楊源望著馬車緩緩前行,冰琉璃鈴鐺在風雪中奏出斷續的調,忽然想起那年,他用一隻雪鷹換得林幻城一句"阿源真好"。此刻雪鷹早已不知去向,隻剩馬車卷起的雪霧,模糊了前方青衫與紅鬥篷的輪廓。
黑馬忽然低鳴,楊源這才驚覺攥斷了韁繩上的穗子。他摸出懷裏的糖炒栗子,卻發現早已凍成硬塊。雪粒子撲在琉璃瓶的桂花上,他忽然笑了——原來有些心意,就像這凍住的栗子,再暖的爐火也回不到最初的甜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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