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6章 不知如何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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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時三刻的日光爬上雕花木窗,將窗欞間的冰裂紋投在陳如玥枕邊,像誰不小心打翻了硯台,在素白緞麵上洇開冷冽的灰。林幻城解下外袍時,袖中滑落半片沉香葉——那是昨日申時楊源塞給他的,葉脈間還凝著那人指尖的溫,此刻卻被他慌忙踩進鞋底,與青磚上的霜痕碾作塵泥。
案頭的茶盞還擱著隔夜的殘茶,茶垢在盞底積成彎月形狀,正如此刻她睡覺的安穩麵容,記得剛成親時,她總在他讀書時輕搖團扇,扇麵上"夫榮妻貴"四個字是她描了百遍才敢落的筆,如今那柄扇子早已褪色,被她收在樟木箱底,換成了更實用的暖爐與醒神香。
他指尖撫過妝奩上的螺鈿牡丹,忽然想起三日前她晨起時,鬢邊簪著的正是這樣一朵珠花。那時他心不在焉地替她簪發,簪尖不小心勾住發絲,她卻隻是輕笑:"公子瞧,連發間都纏著你。"此刻那縷被勾斷的發絲還夾在妝奩鏡縫裏,細如秋蟬遺落的絲,卻重得讓他喉頭泛起澀意。
簷角銅鈴忽然叮咚作響,驚飛了簷下避寒的雀兒。他望向床幔深處,陳如玥的指尖無意識地攥住被角,像溺水者抓住最後一根浮木。這讓他想她生病的夜裏,也是這樣攥著他的袖口,滾燙的掌心將他腕間玉鐲焐得發燙,卻始終未喊一聲疼。而昨夜在楊源處,那人的指尖是涼的,像春潭裏的錦鯉滑過手背,激起的卻是燎原的火。
香爐裏的沉水香即將燃盡,最後一縷煙蜷曲著升向梁間,恍若他與楊源交纏的夜。那人總愛用龍涎香,說這樣方能配得上他眉間的朱砂痣,可此刻聞著案頭陳如玥慣用的沉水香,那抹甜膩卻突然變得刺喉。他踉蹌著退到妝台邊,鏡中倒影與昨夜楊源帳中所見重疊——那時那人披散著長發替他寬衣,發梢掃過他心口,比陳如玥替他係玉帶時的指尖要燙上三分。
"如玥..."他終於低喚出聲,喉間像塞著浸水的棉絮。床上人動了動,卻未醒來,眼角細紋在晨光裏清晰可見。這些細紋何時爬上她的臉的?是他總無意想起楊源,還是他總以"公務繁忙"推拒她同塌而眠時?指尖懸在她眼角上方,終究不敢落下,怕觸碎這十年光陰織就的繭,露出裏麵早已千瘡百孔的真心。
窗外傳來更夫打更的梆子聲,已是辰時初。他忽然想起今日是陳如玥的生辰,昨夜本該陪她守歲,卻在楊源的暖閣裏看了整夜的燭淚凝紅。案頭不知何時多了個錦盒,拆開時裏麵是串東珠手鏈,粒粒圓潤如她望他時的眼波。盒底壓著半幅繡樣,正是他前日隨口提過的麒麟紋樣,針腳在燭火下泛著微光,像她每夜等他時,眼裏從未熄滅的星。
手鏈落在青磚上發出細碎的響,驚醒了帳中淺眠的人。陳如玥揉著眼睛坐起,鬢邊碎發亂得可愛:"何時回來的?看你眼下青黑,可是又熬夜了?"她趿著繡鞋下地,替他披上狐裘時,袖口滑出半片沉香葉。兩人同時怔住,楓葉旋落在她新繡的鞋底,那上麵"永結同心"四個字還帶著新鮮的針腳。
林幻城猛地抓住她的手,觸到她掌心薄繭時,喉間突然滾過酸澀。這雙手曾為他縫補過二十件青衫,磨破過七次指尖,此刻卻在他掌心跳得像受驚的兔。他想開口說些什麽,卻說不清是該先道歉,還是該先道別,唯有將她輕輕摟進懷裏,聞著她發間若有若無的沉水香,任由晨光將兩人影子在地上拉得老長,像兩株被風雨打歪的並蒂蓮,終究朝著不同的方向生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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