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7章 鏡中月、水中花,觸手冰涼,終是一場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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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幻城的指尖深深嵌入門板,木紋硌得掌心發疼,卻抵不過胸腔裏翻湧的鈍痛。他望著鏡中倒映的陳如玥——她垂眸時睫毛在眼瞼投下蝶翼般的陰影,指尖正輕輕摩挲他腕間那道新月形的舊疤。暮色從窗欞漏進來,將她素白的裙裾染成水墨般的灰,像極了他們初見時飄著細雨的青石板巷。
    "如玥......"他的聲音沙啞得像是被砂紙磨過,喉結重重滾動,"昨夜我去了楊源那聊天......"話未說完,她忽然抬眼,目光掠過他嘴角尚未愈合的淤青。那道傷痕蜿蜒如蛇,讓她想起一年前那個驚雷炸響的雨夜——他也是這樣渾身血汙地撞開後門,卻笑著將她護在染血的衣襟後,說"別怕,有我在"。
    "隻是聊天?"她的指尖滑過他領口露出的鎖骨,那裏有枚淡紅的指痕,像顆即將凋零的胭脂痣。她聞到他身上混著硝煙與沉水香的氣息,這味道與今晨街角茶樓上,楊源身上散出的香粉味,詭異地交織在一起。銅漏滴答作響,他看見她耳墜上的珍珠突然墜落,在青磚上滾出細碎的回音,像極了她此刻破碎的語氣。
    "如玥,我......"他別過臉去,不敢直視她眼底翻湧的暗潮。簷角的銅鈴被夜風撥響,叮叮咚咚的聲響裏,她忽然轉身去撥弄案頭的青瓷瓶。瓶中白菊已枯萎多日,花瓣蔫蔫地垂著,像極了她此刻蜷曲的指尖。"你看這花,"她的聲音輕得仿佛一縷煙,"昨日還勉強撐著,今日連莖稈都彎了。就像有些人......"尾音消散在風裏,她沒有說破後半句。
    沉默在室內瘋長,像糾纏的藤蔓。他望著她微駝的背影,忽然想起那年中秋,她蹲在桂花樹下撿花瓣,月光落在她發間,碎金似的璀璨。而如今,那些金光都成了他掌心裏的沙,越是想握緊,越是從指縫間簌簌滑落。
    風卷著簾角撲進屋子,吹得燭火明明滅滅。他看見她轉身時,袖口露出的那截紅繩——那是他去年在城隍廟求的平安繩,如今卻在她腕間顯得格外刺目。
    林幻城的喉結在暮色裏浮沉如孤舟,他聽見自己的心跳聲震耳欲聾,卻在觸及她眼底那抹冷寂時驟然失了聲響。青磚縫裏漏進的風卷著案頭宣紙簌簌作響,硯台裏未幹的墨痕蜿蜒如泣,像極了他此刻千瘡百孔的真心。
    "如玥,我不想騙你......"他的指尖在袖底攥成拳,指甲幾乎掐進掌心,"當初救楊源時我隻當是義氣,後來看他為我假死病倒......"話音戛然而止,簷角銅鈴忽然發出破碎的清響,他看見她睫毛劇烈顫動,像被雨打濕的蝶翅。
    "所以三書六聘娶我入門,不過是個義務?"陳如玥的指尖劃過妝奩邊緣,那裏還擺著成親時他送的鎏金步搖,鎏金在暮色裏泛著冷光,像極了她此刻涼透的眼底。她忽然看見他後頸新添的齒痕——那形狀彎如月牙,與楊源左手中指的戒指恰好吻合。
    "我喜歡你的,"林幻城向前半步,靴底碾碎了磚縫裏的青苔。
    "隻是當楊源說他怕黑時,我忽然想把這輩子的月光都捧給他......"話音未落,陳如玥已笑出聲來,那笑聲碎在風裏,驚飛了簷下築巢的燕子。她轉身打開紫檀木匣,取出那支陪嫁的玉簪——簪頭的並蒂蓮雕工細膩,如今卻隻剩一朵在暮色裏垂淚。
    "喜歡是風,愛是山。"她將玉簪輕輕放在他掌心,簪尾流蘇掃過他虎口的舊疤,那是當年為救她擋刀留下的印記,"你說你喜歡我,卻把整座山都搬去了別人門前。"窗外忽然飄來桂花香,她想起成親那日他掀起紅蓋頭時,鬢角也沾著這樣的香氣,而如今,這香氣裏混著楊源常戴的沉水香,刺得她鼻尖發酸。
    林幻城望著掌心裏的玉簪,忽然想起聘禮送到陳家那日,她隔著屏風說"但憑君心"時,聲音裏藏著的歡喜。此刻那聲音仍在耳畔,卻被她轉身時的裙裾碾成了齏粉。案頭青瓷瓶裏的白菊終於徹底枯萎,花瓣簌簌落在她走過的青磚上,像極了她此刻零落成泥的真心。
    "如玥,我......"他伸手去夠她的衣袖,卻隻抓住一片殘影。她已走到月洞門前,月光穿過雕花門框,將她的身影裁成單薄的紙人。她抬手摘下耳墜,那對珍珠耳墜是他托人從南海尋來的,此刻卻被輕輕放在門檻上,像兩顆含著淚的星。
    "我再讓你考慮一段時間……"她的聲音從陰影裏飄來,帶著釋然的涼薄,"等這次北境之旅結束了,你還是堅定地選擇他……我們再和離……"話音未落,月洞門吱呀一聲合上,門軸轉動的聲響裏,他看見那對珍珠耳墜在月光下微微發顫,像她最後沒落下的淚。
    風卷著滿地雪花瓣撲進屋子,落在他掌心的玉簪上。簪頭的並蒂蓮不知何時斷了一枝,隻剩孤伶伶的一朵,在黎明前的暗夜裏,倔強地開成了離別的形狀。
    他站在原地,聽著她的腳步聲漸遠,忽然想起巷口老槐樹的年輪。那些圈圈繞繞的紋路,多像他們糾纏不清的前塵。而此刻,所有的過往都成了鏡中月、水中花,觸手冰涼,終是一場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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