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章 好,我便陪你,走這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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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銅鏡在錦盒裏發出蜂鳴般的震顫,鏡紗下的冷光突然化作幽藍,隱約浮現出幾張浮腫扭曲的人臉——他們眼窩深陷如黑洞,嘴角撕裂到耳根,青白的手指抓撓著鏡麵,卻發不出半絲聲響,唯有喉間溢出氣泡破裂般的“咯咯”聲。張大師蒼老的手猛地扣住盒蓋,指節因用力過度泛出青白,鎖扣“哢嗒”咬合的瞬間,那些人臉像被潑了墨的畫,迅速暈染成一片模糊的陰影。
窗外的槐花正簌簌落在青磚上,月光將老人的影子拉得極長,像具風幹的標本。他望著掌心新爆的血泡方才關盒時被鏡緣劃破),聲音忽然低得像墜入古井的石子:“三百年前我踏入鏡墟時,也和你們一樣年輕氣盛。”袖口滑落處,露出小臂上三道深可見骨的疤痕,形如爪痕,“那時我們有十七人,最後隻活了三個——剩下的都成了鏡中養料。”
楊源攥緊腰間的護身符,觸感硌手——那是張大師今早塞給他的,用七十二根鎮魂線編的繩結。“您說的女子......”他喉結滾動,瞥見案頭竹簡上“鏡心”二字被朱砂圈了又圈,“為何偏偏在鏡中央?”
“因為她是鏡靈。”張大師突然劇烈咳嗽起來,手帕上洇開幾點暗紅,“上古鏡靈可通人心,你那位故人的體質......怕是與鏡墟本源息息相關。”他忽然抓住楊源的手腕,指甲幾乎掐進皮肉,“但切記,無論鏡中出現何人,都不可摘下淨心咒——若被幻象勾出心底執念,便會被鏡靈啃食元神,化作供它們驅使的傀儡。”
“化作傀儡會如何?”楊源盯著老人渾濁的眼睛,發現那裏麵竟映著自己發白的臉。
“會像行屍走肉般替鏡靈打開現世通道,”張大師鬆開手,從抽屜深處摸出枚鏽跡斑斑的令牌,上麵“鎮鏡司”三字已被磨平,“當年我的同門師兄就是這樣,親手砍斷了師弟的脖子——直到我用這令牌刺穿他心髒時,他眼裏還映著早已死去的未婚妻。”
“所以即便知道鏡中危機四伏……你們還是要去嗎?”張大師指尖輕叩案頭寒鐵鎮紙,裂紋裏滲出的冰晶映著青燈,恍若凍結的淚。窗外血色槐花撲在窗紙上,如無數帶血的手掌抓撓,青燈被穿堂風撩得劇烈搖曳,將兩人影子扯成牆上扭曲的骷髏,正跳著無聲的死亡之舞。
“實不相瞞,您那位故人……”老人劇烈咳嗽著,手帕上洇開的血星落在“鎮鏡司”令牌上,“陽壽已如殘燈孤焰,縱以千年人參吊命,也不過剩半載光陰。若再入鏡中受幻象啃噬元神……”他忽然攥住楊源手腕,枯指如鐵鉤,“太子萬金之軀,何苦為將死之人涉此險地?”
銅漏“滴答”聲裏,楊源盯著漏壺中浮沉的北鬥模型,想起昨夜東宮偏殿,那人咳出的血珠落在他袖口,暈開的紅梅如今已成暗褐,像道永不結痂的傷。“我須得親口問他。”他按住懷中發燙的淨心咒,符咒朱砂透過錦緞灼著皮膚,“若他要去,我定隨他去——大不了,黃泉路上多兩個結伴的魂靈。”
張大師忽然沉默,目光落在楊源腰間羊脂玉麒麟上——玉佩角上纏著半段褪色紅繩,是那人去年上元節親手所係。老人長歎,從抽屜深處摸出青瓷瓶,瓶身“忘憂”二字被刻得深可見骨:“鏡中若見七色花海,千萬屏息止步。若有人喚你‘阿源’……切不可回頭。”話音戛然,青燈驟滅,黑暗中唯有錦盒裏青銅鏡滲出冷光,在楊源臉上織出幽藍鬼紋。
“哢嗒”——鎮紙墜地裂成兩半,露出內側刻著的“鏡墟有路,人心無舟”八字。楊源觸到麒麟玉佩的溫熱,恍惚看見那人倚著朱漆廊柱笑,雪落睫毛如碎玉,說“太子哥哥眼尾紅痣像沾了滴晨露”。血色槐花香突然漫進窗,甜得發腥,他按住翻湧的血氣,聽見黑暗裏張大師低歎:“世人皆羨有情人,卻不知情字乃獄中鎖、墳頭土啊……”
青燈重燃時,楊源看見老人鬢角霜雪更濃,案頭斷鎮紙旁多了枚刻著“往生”的青銅鑰匙。窗外槐花已積成紅毯,每片花瓣上都映著模糊人臉,張合間似在無聲呼喊。他握緊腰間玉佩,指腹摩挲過麒麟獨角,忽然想起那人曾說:“若有來生,我願做株槐樹,春時開花,冬時落雪,歲歲年年,守著太子殿下必經的路。”
此刻風卷殘花,恍若誰在輕輕應和:“好,我便陪你,走這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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