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時三刻，熹微晨光如金箔般穿透茜紗簾櫳。楊源猛然睜開眼，枕畔青竹紋錦帕上還殘留著若有似無的蘭麝之香，昨夜的畫麵如淬了毒的銀針，再次紮進他混沌的思緒。
    雕花木窗半開，夜風裹挾著紫藤花香漫進閣樓。林喚兒斜倚在窗欞前，藕荷色襦裙的廣袖半褪，露出凝脂般的肩頭。她腕間的翡翠鐲子輕碰窗沿，發出細碎的聲響，與她低柔的笑聲交織在一起。團扇半掩著她含情脈脈的眼眸，眼尾那顆朱砂痣隨著眼波流轉，如同一簇跳動的火苗。頸間蜿蜒的紅痕，不知是胭脂暈染，還是昨夜歡情的印記，隨著她的每一次輕笑微微顫動，恰似春夜枝頭那朵將墜未墜的海棠。
    “嘩啦——”楊源猛地坐起身，骨節分明的手指死死攥住檀木床欄，經年累月的包漿在重壓下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錦被滑落，露出他精瘦卻結實的腰腹，幾道淡粉色的抓痕橫亙其上，赫然是三日前溫泉池畔留下的印記。那時蒸騰的水霧中，林喚兒的朱唇主動貼上來，帶著池水的涼意與她特有的芬芳，攪得他方寸大亂。
    窗外畫眉鳥清脆的啼鳴愈發急促，楊源隨手扯過玄色織金外袍披在身上，發冠草草一係，幾縷墨發垂落在肩頭，平添幾分不羈。他大步跨出門扉，青石板路在他腳下發出沉悶的聲響，仿佛是他心跳的回響。
    “林喚兒！”楊源低聲呢喃，嗓音沙啞得如同砂紙磨過青石，“這場玩火自焚的遊戲，你究竟還要演到何時？”晨霧未散，他的身影漸漸融入朦朧的天色，卻掩不住周身翻湧的怒意與……那一抹連他自己都不願承認的期待。
    銅鏡裏胭脂尚未勻開，楚琉璃指尖輕叩螺鈿妝奩，忽聽得前廳傳來急促的叩門聲，清越聲響穿透垂花門廊，驚飛了簷角小憩的白鴿。她望著鏡中那張與林喚兒別無二致的麵容，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弧度，指尖繞著鬢邊垂落的珍珠步搖，鎏金步搖上的鳳凰尾羽隨著動作輕輕顫動。
    "這玉扣敲在紫銅門環上的聲響，倒比更漏還準三分。"楚琉璃將羊脂玉簪子簪進發間，起身時廣袖帶落半盞冷茶，青瓷盞在青磚上碎裂的脆響與敲門聲此起彼伏。她指尖拂過妝奩暗格裏的密信，素白絹帕上的朱砂印記與昨夜鎖骨處的紅痕隱隱重疊。
    繡著並蒂蓮的羅襪踏過滿地碎瓷，楚琉璃隔著雕花木門，聽著門外人壓抑的喘息聲。透過門縫，她看見楊源玄色衣袍上沾著晨露，發冠歪斜間露出緊繃的下頜線，那雙向來沉靜的鳳目此刻燃著兩簇火苗，恰似被困在籠中的猛獸。
    "太子殿下這是......"楚琉璃啟門時故意讓披帛滑落肩頭，露出內衫繡著的銀線暗紋，"是嫌昨夜的戲不夠精彩，要再來演一出嗎？"她撚起鬢邊碎發，眼尾朱砂痣隨著笑意輕顫，仿佛將春日裏最豔麗的桃花揉碎了點在眼角。
    “不……不是。”楊源頓時間忘記了自己來的目的。
    晨風卷著她身上若有似無的龍腦香掠過楊源鼻尖，他喉結重重滾動，卻見眼前人倚在門框上，纖弱姿態與昨夜撩撥他時判若兩人，偏生那眉眼間流轉的風情，又實實在在是記憶裏那個肆意妄為的林喚兒。
    “我就是剛好路過……”楊源喉間發出一聲破碎的低鳴，玄色衣袍下擺掃過門檻時揚起細碎塵埃。
    “噢？剛好路過又剛好來敲我的門？”“林喚兒”玩味地說。
    他踉蹌後退半步，目光慌亂避開楚琉璃頸間若隱若現的銀紋，卻又猝不及防撞進她含著蜜意的眼眸，仿佛墜入滾燙的春泉，燙得他耳尖通紅。
    “難道是我頭發亂了，阿源要來給我整理這裏嗎？”“林喚兒”故意靠近。
    "我......"他伸手想要抓住垂落的發冠，卻在觸及她披帛邊緣時觸電般縮回。指節捏得發白，卻不知該如何解釋此刻翻湧的情緒——明明是來興師問罪，為何在她似笑非笑的注視下，心跳亂得如同驚鹿？
    “孤……還有事……遲點再來見你……”
    忽有簷角風鈴叮咚作響，驚醒了這場僵持。楊源猛地轉身，靴跟在青石板上劃出刺耳聲響。他不敢回頭，隻聽得身後傳來羅裙窸窣，那縷龍腦香卻追著他的腳步，混著晨霧鑽進袖間。
    轉過影壁時，他抬手按住狂跳的胸口，指尖觸到懷中半融的玉佩——那是三日前溫泉池底，他慌亂間拾起的林喚兒貼身之物。此刻溫潤玉體溫熱如她的肌膚，燙得他眼眶發燙。踉蹌著穿過垂花門，身後傳來若有若無的輕笑，像是三月柳絮，輕飄飄落在他滾燙的後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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