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將歇，楊源立在朱漆回廊下，衣袍沾著紫藤香氣。廊下銅漏滴答，似在丈量他懸而未決的心事。忽見一抹茜色裙裾掠過月影，陳如玥手持團扇款步而來，腕間纏絲瑪瑙鐲輕碰，發出細碎聲響。
    "陳如玥。"他喚住她，聲音帶著幾分沙啞。陳如玥聞聲駐足，借著廊下宮燈，瞥見他鬢角微亂，指節因緊握袖角泛著青白，心中頓時了然。
    "殿下喚我何事？"她斂衽行禮，目光不經意掃過他沾著花瓣的衣擺。楊源喉結滾動，餘光瞥見遠處宮牆上方初升的弦月，突然開口："你來我那裏一趟，我有些事想與你說。"
    他的語氣凝重，像是藏著千斤重擔。陳如玥垂眸應下，看著楊源轉身時袍角帶起的夜風，暗忖這樁隱秘怕是瞞不住了。夜色漸深，二人一前一後茶房走去。
    廊下銅漏滴答作響，鎏金獸首銜環的殿門半掩，楊源捏著青瓷茶盞的指尖微微發顫。茶湯在盞中泛起細碎漣漪，倒映著他眉間凝結的陰霾。陳如玥斜倚在竹椅上，輕輕摩挲著纏絲瑪瑙鐲，鐲身流轉的赤色紋路，恰似她眼底若隱若現的鋒芒。
    "陳如玥，你不覺得林幻城這兩日有些不對嗎？"楊源突然開口，茶盞重重磕在梨木幾上，驚起幾粒金粉。
    陳如玥垂眸輕笑，團扇掩住嘴角若有似無的譏誚。"昨日我去找他，感覺他有些不同了。"她故意將腕間鐲子轉得叮咚作響，聲音漫不經心地飄向遠處，"他越發會撩人了……"話音未落，穿堂風突然掠過窗欞，案上詩箋嘩啦散開。
    楊源條件反射般伸手去按，指尖卻觸到濕潤的墨跡。那是林喚兒前日所題的《清平樂》，"相思"二字尚未幹透，墨跡暈染得格外刺目。恍惚間，溫泉池中糾纏的十指、月下輕解的羅裳，還有耳畔溫熱的輕笑，都化作滾燙的烙鐵，在他心口反複灼燒。他猛地攥緊袖口，那裏還留著她指尖蔻丹的紅痕，此刻卻燙得像是要滲出血來。
    "你也是這樣覺得的嗎.."楊源喉結滾動，茶盞重重磕在梨木幾上，"她近日舉止太過逾矩。"晨霧未散的記憶又湧上來：林喚兒半褪的襦裙，耳畔溫熱的輕笑，還有溫泉池中糾纏的十指。他猛地攥緊袖口，那裏還留著她指尖蔻丹的紅痕。
    陽光透過窗欞在陳如玥臉上投下斑駁光影，她緩緩垂下眼睫，長睫如蝶翼般輕顫，將眸中翻湧的暗芒盡數掩去。素手無意識地摩挲著纏絲瑪瑙鐲，冰涼的觸感卻壓不住心口的躁動，銀護甲輕輕劃過帕子上的並蒂蓮刺繡，針尖刺破絲線的瞬間，似要將心底隱秘的情愫一並挑破。
    "太主動了？"她聲音輕得像飄在風裏的絮，尾音帶著若有若無的顫意。昨日的畫麵又不受控地在腦海中翻湧——林幻城周身帶著壓迫感，滾燙的掌心穿過薄紗將她扣入懷中，呼吸間盡是清冽的竹葉酒香。他滾燙的氣息掃過耳畔，低啞的呢喃幾乎要灼穿她的耳膜："玥兒，別躲..."
    陳如玥喉間發緊，指尖掐進掌心才勉強穩住心緒。她望著案頭搖曳的燭火，恍惚間竟分不清那跳動的光影是燭焰，還是昨日那人眼底熾熱的欲念。腕間鐲子突然發出輕響，驚得她一顫，這才驚覺自己無意識間已將帕子絞得發皺，那繡著的並蒂蓮被揉得變了形，恰似她此刻紛亂如麻的心思。
    "從前林喚兒，不林幻城…….."楊源頓住話語，目光落在案頭褪色的箋紙。三年前上元夜，那個躲在他身後的怯弱少女，捧著自製的蓮花燈，連說話都帶著顫音。可如今的林喚兒，會在月下輕解羅裳，會在他耳畔低吟"隻願君心似我心"。
    楊源起身添茶，琥珀色的茶湯注入盞中，泛起細小的漩渦。"她從前啊..."銀勺撞在瓷碗上發出輕響，"不過是深閨裏的影子，如今倒像突然開了竅，連眼神都..."他忽然住口，望著陳如玥泛紅的耳尖，笑意漫上眼角，"倒教人分不清，這究竟是開竅，還是換了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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