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雨裹著碎葉砸在焦黑的城牆上，殘垣斷壁間，楊源的嘶吼如困獸悲鳴。他死死攥著那件浸透血漬的玄色長衫，指節因過度用力而泛著青白，骨節在掌心凸起猙獰的輪廓。淚水混著雨水順著下頜線墜落，在布料上暈開深淺不一的墨痕，恍惚間像是那人咳在絹帕上的斑斑血印。
    殘陽將碎金般的光刃斜斜插入瓦礫堆，楊源的瞳孔裏倒映著記憶深處永不褪色的畫麵——林喚兒總在破曉時分立於竹影婆娑間，月白廣袖輕揚如蝶翼，拂過青玉般的竹枝，帶起簌簌清響。那人垂眸執卷時，眼尾漾開的笑意比簷角凝結的晨露更清透，連書頁翻動的窸窣聲都似帶著墨香。
    每當山雨欲來，陰雲壓城的時刻，她定會將帶著體溫的雲紋披風輕輕覆在楊源肩頭，掌心隔著柔軟綢緞傳來的溫熱，足以驅散所有寒意。
    恍惚間，眼前的廢墟竟與記憶重疊。楊源猛地伸手去抓，卻隻攥住虛空。林喚兒溫柔的眉眼、被風掀起的衣角，那些鮮活的畫麵如潮水般湧來，將他淹沒在無盡的悵惘裏。
    可此刻，空蕩的玄色衣袖無力地垂落在他顫抖的膝頭，布料上殘留的沉水香與金瘡藥氣息，早已被刺鼻的硝煙碾碎。破碎的袖口在穿堂風裏輕輕搖晃，恍若深秋枝頭最後一片枯葉。
    這空蕩蕩的長衫，如今成了連接陰陽兩界的唯一信物，承載著他未說完的千言萬語。
    "幻城他......"陳如玥的聲音卡在喉間，指尖死死摳住半截斷裂的梁柱。暗紅血痕順著木刺蜿蜒而下，卻抵不過眼眶裏滾燙的淚。她望著楊源顫抖的背影，突然想起半月前林幻城在烽火中轉身的模樣——衣袂獵獵如旗，卻在回眸時露出慣常的溫柔笑意，說要為大家尋條生路。
    "別說！"楊源猛然轉身，沾著灰燼的臉上淚痕交錯，眼底猩紅如燎原之火。他踉蹌著撞開陳如玥伸來的手，踉蹌幾步跪倒在碎石上，將臉深深埋進那件承載著體溫的長衫。布料摩擦聲混著壓抑的嗚咽，驚起廢墟深處幾隻寒鴉，撲棱棱的振翅聲驚碎了滿城死寂。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楊源猛然抬起頭，沾著灰燼與血淚的臉上，瞳孔劇烈震顫著。他的嗓音嘶啞得近乎破碎，每一個字都像是從胸腔深處生生剜出，帶著不甘的嗚咽與絕望的控訴。那雙曾與林幻城並肩執劍的手，此刻死死揪住自己的頭發，指節泛白，青筋暴起，仿佛這樣就能將殘酷的現實從腦海中撕扯出去。
    雨水混著血水順著他的臉頰蜿蜒而下，在脖頸處匯聚成細小的溪流。他突然瘋了般搖晃著那件玄色長衫，仿佛要將沉睡在布料褶皺裏的魂魄喚醒。
    "你說過要一起看盡山河萬裏！你說過要給我一個交代的！"他對著空蕩蕩的衣袖嘶吼，聲音裏滿是孩童般的執拗與無助，"怎麽能......怎麽能就這樣丟下我....."
    陳如玥望著眼前失控的楊源，淚水再次模糊了視線。她踉蹌著上前，卻在觸及他顫抖的肩膀時，被他猛然甩開。楊源像受傷的孤狼般蜷縮在廢墟中，將那件浸透血漬的長衫緊緊裹在身上，仿佛那是唯一能證明林幻城存在過的憑證。他的額頭抵著地麵，滾燙的淚水滴落在冰冷的碎石上，濺起細小的泥花。
    "幻城......"楊源的聲音突然低了下去，變得沙啞而哽咽，"你若真的走了，我也不活了……"他的話語漸漸化作壓抑的抽泣，肩膀劇烈起伏著，仿佛整個世界都在這一刻崩塌。
    遠處，烏雲翻湧，驚雷炸響天際。而在這殘垣斷壁之間，唯有楊源的哭聲，在風雨中久久回蕩，訴說著不願接受的離別與難以釋懷的傷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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