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7章 有情況隨時向你匯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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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德綱的人來的時候,北京城的晚風正喧囂,裹挾著烤串的孜然味兒和胡同深處的家長裏短,一股腦兒地往人懷裏鑽。
那人是個年輕後生,穿著德雲社的褂子,規規矩矩地遞上一張紙,雙手高過頭頂,生怕折了角。
“秦爺,綱爺吩咐了,這是今晚的節目單。”
秦峰接過,展開。
幾個墨色大字躍入眼簾——《靜場》,今晚加演。
下麵還有一行小字,注明了內容:觀眾可自由上台,講一段“聽過卻沒人記得的調子”。
他拿著節目單,手指摩挲著紙張粗糙的紋理,心頭湧起一股莫名的情緒。
這《靜場》可不是隨便加的,更不是隨便唱的。
他立刻撥通了姚小波的電話。
“小波,查一下德雲社近三個月的票務係統,《靜場》的場次,觀眾參與率是多少?”
電話那頭,姚小波劈裏啪啦地敲著鍵盤,鍵盤聲像雨點一樣密集。
“峰哥,我看看……謔,有點意思啊!三個月前,觀眾參與率隻有7,現在……現在已經飆升到68了!而且還在持續上漲。”
“還有,”秦峰的聲音低沉下來,“把《靜場》的後台錄音調出來,仔細分析,看看有沒有人哼出類似的調子。”
“明白!”
掛斷電話,秦峰在房間裏來回踱步,像一隻被困在籠子裏的獅子。
他總覺得,有什麽東西正在悄然發生,而他必須抓住這稍縱即逝的靈感。
沒過多久,姚小波的電話再次響起,帶著幾分興奮。
“峰哥,你猜怎麽著?後台錄音顯示,幾乎每一場《靜場》,都有人哼出類似‘丙三調’的變體,而且沒有一個是重複的!有的隻是哼哼兩句,有的能勉強湊成個小調,五花八門,但都帶著那個味兒!”
秦峰深吸一口氣,吐出一口濁氣。
果然,相聲園子,已經成了新生口的孵化場。
那些被遺忘的、被塵封的、甚至是扭曲變形的“丙三調”,正在這裏,以一種意想不到的方式,重新煥發生機。
就在這時,於佳佳的電話也打了進來。
“秦峰,最近怎麽樣?跟你說個事兒,你肯定感興趣。”她的聲音裏帶著一絲調侃,又夾雜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關切。
“說吧,什麽事兒?”
“還記得白燁嗎?那個老頑固。”於佳佳頓了頓,語氣變得有些古怪,“他現在在幾所高校開了個選修課,叫‘聽覺人類學’,第一講的題目是《誰有資格定義傳統?》”
秦峰挑了挑眉
“更精彩的還在後麵,”於佳佳的聲音裏帶著笑意,“他在課堂上播放了滄州那個小學生寫‘掃帚密碼’的作文錄音,然後說:‘我們曾以為傳承是保存,其實是遺忘後的重新發明。’”
秦峰的嘴角微微上揚,他能想象到白燁說這句話時的表情,一定是既驕傲又無奈。
“課後,有學生問他,是否見過秦峰。”於佳佳繼續說道,“白燁回答說:‘見過,但他不叫秦峰,他叫“那個讓火自己燒的人”。
’”
電話那頭,於佳佳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怎麽樣,秦大隱士,你樂意被這麽傳嗎?”
秦峰沉默了片刻,緩緩說道:“樂意被忘了。”
掛斷電話,秦峰抬頭望向窗外。
北京的夜空,被霓虹燈染得五光十色,卻看不到一顆星星。
但他知道,星星並沒有消失,它們隻是被遮蔽了。
他決定去北京。
他悄無聲息地抵達北京,沒有通知任何人,包括於佳佳。
他隻想作為一個旁觀者,靜靜地見證這一切。
姚小波幫他在德雲社後台找了個角落,一個可以俯瞰整個舞台的隱蔽位置。
當晚,《靜場》如期上演。
第一個上台的,是一位賣煎餅的大姐,穿著樸素,手裏還拎著一個裝煎餅的塑料袋。
她有些拘謹地站在台上,對著話筒,聲音帶著一絲顫抖。
“我……我不會唱什麽調兒,我就講個我小時候聽到的事兒。”她清了清嗓子,“我爺說,掃地前得咳三聲,不然鬼不走。我不會唱,我就咳。”
說完,她真的對著話筒,用力地咳了三聲。
“咳咳咳!”聲音嘶啞,卻帶著一種莫名的力量。
台下,先是一片寂靜,緊接著,忽然有人用筷子敲起了碗,發出“當當當”的清脆聲響,像是掃帚掃過地麵時,碰到碗櫃的聲音。
然後,後排一位頭發花白的老人,輕聲哼起了《鍋底灰》的片段,聲音低沉而沙啞,像是從遙遠的記憶深處傳來。
“……鍋底灰,黑黢黢,老太太燒火,熏黑了鼻……”
一個音符,兩個音符,三個音符……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響亮,匯聚成一股暖流,在整個劇場裏回蕩。
秦峰坐在黑暗中,靜靜地聽著。
那不是完美的合唱,甚至有些不成調,但卻是最真實、最動人的聲音。
這不是複原,是重生。
演出結束,觀眾陸續離場,劇場裏漸漸安靜下來。
郭德綱獨自留在台上,沒有卸妝,也沒有換衣服。
他走到舞台中央,對著空無一人的觀眾席,深深地鞠了一躬。
然後,他緩緩地站起身,從身後的琴架上,拿起一把舊三弦。
那把三弦,看起來有些年頭了,琴身上布滿了歲月的痕跡。
但他沒有彈奏,而是用弓子,慢慢地刮著琴弦,發出類似掃帚劃過地麵的沙沙聲。
全場靜默。
秦峰知道,這是郭德綱給於謙的回應,也是給所有沉默者的儀式。
他沒有露麵,隻是拿出手機,給姚小波發了一條短信。
“把母親磁帶機的最後一段底噪,上傳至德雲社內部音頻庫,文件名:‘開場,隨便用。’”
他放下手機,閉上眼睛,任由那些嘈雜的聲音,漸漸遠去。
火種不姓秦,它屬於所有人。
次日,於佳佳打電話來,語氣複雜:次日,於佳佳打電話來,語氣複雜:“白燁把你的名字從所有學術論文裏刪了。他說‘火種不屬於創建者,就像語言不屬於發明者’。”她頓了頓,“有人在知乎發帖問‘麥窩創始人秦峰去哪了’,底下最高讚回答是:‘誰在乎呢?我家鍋蓋天天唱。’”秦峰聽到這,嘴角微微上揚,心生一股暖意。
他掛斷電話,走到書架前,抽出最後一本工作筆記,手指輕輕摩挲著封麵,仿佛在撫摸一段過往。
點燃一根火柴,紙頁在火焰中逐漸卷曲、變黑,最終化為灰燼。
秦峰打開窗戶,將灰燼緩緩撒進風中,心中默念:當名字被主動抹去,才算真正活過。
就在這時,手機鈴聲突然響起,秦峰下意識地接起。
手機那頭,一個平靜的聲音傳來:“秦峰,我是許母。”
“秦峰,我是許母。”電話那頭,聲音帶著北方人特有的平靜,卻又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堅韌。
秦峰放下手中的書,走到窗邊,任由窗外並不算清新的空氣湧入房間,試圖讓自己更加清醒。
“許老師,您好,我是秦峰。”
“我孫女昨天自己錄了首歌,就用手機隨便錄的,背景音有點雜,是我掃地的聲音。她挺高興,就發到了班級群裏,結果老師說‘噪音太大’,讓她刪了。” 許母的語氣依舊平靜,仿佛在說一件再平常不過的小事。
秦峰的心卻微微一沉。
他太了解這些小事背後隱藏的力量,那往往才是最能撼動人心的東西。
“她刪了嗎?” 秦峰問。
“沒刪。” 許母的語氣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驕傲,“她說:‘這不是噪音,是我奶奶的密碼。’”
秦峰的心頭一震,仿佛一道閃電劃過腦海。
密碼?
多麽富有想象力的解讀!
他立刻意識到,這不僅僅是一首童稚的歌曲,更是一種無意識的傳承,一種對“火種”最純粹的致敬。
“我明白了,許老師。謝謝您告訴我。” 秦峰輕聲說道,心中已經有了主意。
掛斷電話,他立刻撥通了姚小波的號碼。
“小波,幫我查一條錄音的聲波特征。”
“什麽錄音?” 姚小波的聲音帶著一絲疑惑。
“一個孩子用手機錄的歌,背景音有電飯煲的提示音,掃地的節奏,還有孩子哼唱的聲音。你把這些聲波特征疊加在一起,自動觸發‘火種年輪’數據庫進行匹配。” 秦峰語速很快,語氣卻異常堅定。
“明白,峰哥。我這就去辦。” 姚小波沒有多問,立刻開始操作。
幾分鍾後,姚小波的聲音再次傳來,帶著一絲興奮:“峰哥,匹配成功!係統標記為‘乙二·新生代’。”
“好。” 秦峰深吸一口氣,平靜地說道:“這件事不要通知任何人,把文件編號改為‘000’,設為永久離線存檔。明白嗎?”
“明白!永久離線存檔?峰哥,這是最高級別的保密措施了!” 姚小波的聲音中充滿了震驚。
“嗯,就這樣做。” 秦峰說完,掛斷了電話。
他走到窗前,望著遠方,心中卻一片平靜。
他沒有通知任何人,因為他知道,有些事情,隻需要默默地守護,靜靜地等待。
就像那顆種子,在黑暗中積蓄力量,等待著破土而出的那一刻。
幾天後,姚小波再次打來電話,語氣中帶著一絲擔憂:“峰哥,甘肅靜音亭連續五日未啟動自動播放了。我查了一下,好像是電路出了點問題。”
“陳伯呢?” 秦峰問。
“陳伯還是每天都去掃地,而且照例會輕碰鐵架三下。我問他要不要檢修一下設備,他說不用,讓它歇歇。”
秦峰沉默了片刻,嘴角露出一絲微笑。
“不,讓它歇著吧。人還在敲,亭子就活著。”
“啊?峰哥,你的意思是……?” 姚小波有些不明白。
“你還記得周德海的日曆嗎?” 秦峰輕聲說道,“儀式從未依賴機器,機器隻是晚年的拐杖。”
姚小波恍然大悟。
“我明白了,峰哥。我這就盯著,有情況隨時向你匯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