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話音未落，地麵忽然震顫起來，仿佛有巨獸在地底咆哮。
    那斷臂落地之處，黑血竟如活物般蠕動，順著泥土縫隙迅速蔓延，勾勒出一道詭異的符紋。
    碧霞長老瞳孔一縮，低喝一聲：“不好，他在以血續咒！”
    她劍勢未收，立刻橫掠半步，長劍在身前劃出一道弧光，霞光乍現，結成一層薄如蟬翼的靈盾。
    幾乎同時，那灘黑血猛然炸開，化作無數細如發絲的黑線，如毒蛇般朝四麵八方激射而出，擊中古樹，樹幹瞬間焦黑枯萎；擦過石台，石麵如遇烈焰，簌簌剝落。
    洛辰被餘波掀翻在地，急忙撐起身子，隻覺手臂一陣刺痛，衣袖已被劃破，滲出血絲。
    他咬牙低語：“這血……竟含劇毒！”
    “別碰它！”碧霞長老厲聲警告，“那是九幽冥血，沾之即腐神魂！”
    黑衣人仰頭狂笑，聲音沙啞如鏽鐵摩擦：“你毀我陣法，斷我一臂，可你可知……這陣，本就不是為困你而設？”
    他左手猛然拍向地麵，口中念出晦澀咒言。
    刹那間，地底傳來沉悶轟鳴，原本消散的黑霧竟自四麵八方重新聚攏，不是漫無目的，而是如潮水般湧向祭壇中心。
    一個身高百丈高的石像，手持斷劍，周身黑霧纏繞其身，竟似有生命般緩緩蠕動。
    裂痕中滲出黑血，與地上的符紋相連，整尊石像開始發出低沉的嗡鳴，仿佛沉睡千年的魂魄正被喚醒。
    碧霞長老臉色驟變：“不好！他們早就準備了替身祭品……這石像，是‘心傀’！”
    “心傀？”洛辰心頭一緊，“那是什麽？”
    “以至親之魂魄為引，煉化為傀，承載執念與怨氣……一旦喚醒，便能承載施術者殘魂，借體重生！”
    碧霞長老語速急促，“他根本不在乎陣法成敗，他要的是——重生！”
    話音未落，石像雙目驟然亮起猩紅光芒，一道模糊的人影自其中緩緩浮現，與黑衣人麵容重疊，卻又更加清晰，更加……完整。
    黑衣人仰天長嘯，斷臂處不再流血，反而生出扭曲的黑氣，纏繞肩頭，竟似在重塑血肉。
    他的聲音變得低沉而古老：“千年等待，隻為今日。“
    “九幽之下，我魂不滅；人間之上，我終將歸來！”
    碧霞長老握劍的手微微發顫，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認出了那張臉。
    “……是你。”她聲音極輕，卻如刀鋒劃過寂靜，“當年逃出宗門的叛徒——沈無淵。”
    那人影緩緩轉頭，紅眸中閃過一絲複雜，隨即化作譏諷：“師姐，多年不見，你還是這般……多管閑事。”
    空氣仿佛凝固。
    瞬間所有人全部怔住。
    他們從未見過碧霞長老露出如此神情——那是一種深埋已久的痛，混雜著憤怒與一絲難以察覺的悲憫。
    風起，卷動殘葉，吹動兩人衣袂。
    碧霞長老緩緩抬起劍，劍尖微顫，卻始終未落。
    “你本可回頭。”她低聲說，“宗門雖嚴，但從未絕情。你偏要走這條路，以親族之魂煉傀，以萬靈之怨築道……你已非人。”
    沈無淵冷笑：“人？當我在地底被活埋三年，靠食腐蟲與怨念苟活時，早已不是了。”
    他抬手，黑霧凝聚成一柄長刀，刀身扭曲，似由無數哀嚎麵孔拚合而成。
    “今日，我不止要重生，還要讓你們——全都陪葬！”
    話音落，刀光起。
    天地變色。
    刀光如墨浪翻湧，撕裂長空，直逼碧霞長老咽喉。
    她未退半步，劍尖一顫，霞光驟然炸開，如朝日初升，刺破陰霾。
    “錚——”
    劍刀相擊，火星迸濺，氣浪掀飛十丈外的殘石斷木。
    洛辰被餘波震得後退數步，胸口一悶，幾乎跪倒。
    他強撐著抬頭，隻見碧霞長老雙足陷入地麵三寸，衣袖獵獵，眼中卻燃起一團久未現世的烈火。
    那是恨，是痛，更是決絕。
    “你曾是我最疼惜的師弟。”碧霞聲音低沉，卻字字如釘，“七歲入山，我替你擋下宗門責罰；”
    “十二歲走火入魔，我以精血為你穩住心脈。”
    “你說過——此生不負青霞劍，不違師門訓！”
    沈無淵冷笑，手中黑刀再度劈下：“那些溫情，早在你將我推入地牢那天，就化作了怨毒的根！”
    “我沒有！”碧霞厲聲喝出，劍光暴漲，“是你勾結外道，盜取《九幽歸魂錄》，以親妹魂魄祭煉心傀！那一夜，整個沈家村三百口，盡數被你煉成怨靈！你告訴我，這是為了什麽？複仇？還是——瘋魔？”
    沈無淵動作微滯，紅眸深處閃過一絲裂痕般的動搖。
    那一瞬，他仿佛又看見那個雨夜——妹妹被鐵鏈鎖在祭壇上，哭喊著“哥哥救我”，而他站在高台之上，手中握著滴血的符 。
    可隨即，黑霧翻滾，那點動搖被吞噬殆盡。
    “他們該死！”
    “整個宗門都該死！若非你們逼我入絕境，我又怎會墮入九幽？今日，我要讓這劍閣，淪為第二個沈家村！”
    話音未落，石像轟然崩裂，百丈身軀炸成漫天碎石，而那黑氣凝聚的魂體卻愈發凝實，與沈無淵殘軀徹底融合。
    他的斷臂再生，血肉扭曲如蛇，指尖滴落的不再是血，而是濃稠如瀝青的冥液。
    天地失色，風停雲滯。
    碧霞長老緩緩閉眼，再睜開時，眸中已無波瀾。
    碧霞長老將長劍橫於胸前，左手結印，右手輕撫劍脊，口中低吟古咒：
    “霞起東方，照我肝膽；
    劍出無悔，斬斷塵緣。
    以我精魂，祭此一劍——青霞·終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