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趙高這個死傲嬌(十)【捉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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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教授棋藝的聶先生終於點頭首肯了顧棉了棋藝“女郎的技藝雖說不能與國手較量一二,但如今也算是小有所成了。”

    顧棉雙手攏於腹前稍稍垂首表達自己的謙恭和敬意。

    上首坐著的中年男子臉上一抹滿意的笑,撚著胡須道“阿棉辛苦了,這兩日好好歇歇。”

    躬身退出書房穿廊過橋回到後院,門前兩名身穿月白曲裾的侍女恭敬垂首為顧棉推開房門。

    木門無聲關上,顧棉一直挺著的背這才放鬆下來,倒了杯水一口飲盡,末了抹抹嘴,心想要是讓叔父看到自己這個樣子,怕是教授禮儀的薑先生又要回來了。

    低頭打量著身上的妃色芙蓉裙,微微一抬腳露出裙下的杏色金絲履,顧棉抬手撐著臉頰神思漸漸悠遠。

    早已猜到阿娘的身份衿貴,但她怎麽也沒想到阿娘竟然會是趙國的長公主。

    三年前為了不讓她落入胡術的手中阿娘無奈聯係趙國當年的舊人,一把火燒了院子,趁亂把她們母女二人從隱官之中接出。

    隻是顧棉有些不明白,依照記憶再加上自己的推斷,為何阿娘在秦滅趙之前許多年就已經身處隱官?而且這麽多年阿娘竟從未和隱官之中趙國俘虜有過絲毫交集,甚至是有意在躲著他們。

    當初她把趙高介紹給阿娘的時候,阿娘的臉色都有些不對,當初隻以為阿娘是有些訝異她竟然和後方的俘虜結識,如今想來阿娘那時候怕是忌憚趙高的身份,不過好在趙高雖然身為趙國貴族,但他這一支乃是偏遠旁係,向來與王室聯係不多,再加上阿娘離開趙國的時候趙高還隻在繈褓之中,自然不會認得王室公主。

    三年前那頓晚飯前她還在想怎麽應付胡術,一覺醒來已經出了鹹陽宮,成了鹹陽城一座大宅子裏被細心飼養的金絲雀,剛開始的半年裏她曾試圖逃跑過不下百次,但無一例外都失敗了,連這大宅子都沒踏出就被抓回來。

    為了防止她再逃跑,叔父在她身邊安排了十幾名奴仆,輪班看著她,就連上茅廁也有人守著。

    後來知道自己有朝一日會再次被送回鹹陽宮,她從此歇了逃跑的念頭,聽從叔父的安排安心學習,爭取能早一日達到叔父的要求,早一日被送入宮。

    三年的時間足以讓她學會世家貴族的女子們該會的東西,琴棋書畫舞蹈都已經能拿的出手,大概今日叔父就該安排,準備把她送入宮中了。

    她的這位叔父也不知道怎麽想的,竟然妄圖讓她接近始皇並幹掉他,要不是為了能借他的手回到趙高身邊顧棉早就不幹了。

    開玩笑!讓她去幹掉她大中華的千古一帝,估計到時候她還沒動彈一下就被始皇滅掉了。

    隔了沒幾天的一個晌午,顧棉不想睡午覺叫了幾個活潑點的侍女去園子裏玩,順便摘些花瓣做點心,要說這三年學的什麽東西最讓她喜歡,那就是廚藝了,開心不開心的時候給自己做點吃的簡直人生一大樂事。

    顧棉彎腰仔細在花叢中挑選新鮮的花瓣小心摘下放入手上的竹籃裏,身旁幾名侍女嘰嘰喳喳說著這幾日街上傳出的新鮮事。

    顧棉靜靜聽著,從中間汲取自己需要知道的事,這幾年她就是靠這個知道趙高的消息的,他如今已經是郎中令,掌管著宮廷警衛,也正是因為如此,顧棉才敢定下心中的計劃。

    花瓣摘得差不多的時候顧王氏從園子那頭過來,煙霞色的裙擺在身後逶迤,園子裏的侍女紛紛停下手中的活計躬身垂首。

    打發這些侍女去園子外圍等著,顧王氏拉著顧棉坐在亭子裏,細細端詳了顧棉好一會兒,說道“阿棉,三日後你叔父便要送你入宮。”

    顧棉聽了沒有絲毫意外,乖巧點頭。

    見她這般模樣顧王氏握著她的手緊了緊“阿娘不知道當初做的是對是錯,”她的聲音帶上一絲哽咽“把你從賊人手中救出卻又讓你落入他的手中……”

    顧棉從未怪過顧王氏,或者說她對這個阿娘心中存著許多感激,她帶給她的溫暖已經足夠多了,顧棉揚起一抹笑“阿娘,這樣已經很好了。”

    顧王氏擦掉臉上的淚水,臉上多了幾分凝重“阿娘今日告訴你的話你要時刻記著,阿娘當年未出嫁之時曾於趙宮之中救下一人,此後也對他多有照拂,他曾親口賭誓要以百倍還之,”說著她從袖中取出一個護身符遞給顧棉“這個你拿著,等到了宮裏見到皇帝就把這個拿給他看,他自然不會為難你,如果他懷疑你,你就把這塊巾帛給他看。”

    把護身符和巾帛妥帖放入懷中,顧棉猶豫再三還是問出口“阿娘,你……當年為什麽要躲進隱官之中?明明……”明明那時候趙國還沒有滅亡,你還是尊貴的一國公主。

    而且聽阿娘剛才的話語,她對始皇有恩,就算後來趙國滅亡就憑這一點她也完全不會淪為俘虜……

    顧王氏目光落在園子裏開得正盛的牡丹上,幽幽道“當年我還是趙宮裏什麽都不知道的公主,無意之間救下了嬴政,見他活的艱辛明裏暗裏多有照拂,可沒想到後來他會成為秦國的君主,竟還率兵攻打我趙國,眼見著疆土不保,父王竟動了要以我為質脅迫與他的念頭,我不願意,連夜逃出王宮,跟著商隊來到秦國,又怕父王的人馬追來,思索了許久覺得秦宮中最為妥帖,便想方設法混進了奴隸的隊裏來到了隱官……”

    那阿娘為何不找秦王表明身份?”

    顧王氏收回視線言語裏帶了怨恨“他滅我趙國,我怕我會忍不住殺了他……”

    顧棉終於明白,阿娘這是既念著當年和始皇的情誼,卻又在心裏怨恨始皇。

    拿起就不容易放下,自古以來女子的通病。

    緊緊握著顧棉的手,顧王氏再次叮囑“千萬記著,不要讓這巾帛和護身符被他人看到,尤其是你叔父!還有!這巾帛在給皇帝看之前你千萬莫要打開!一定要記著!”

    三天後的清早,天還沒亮透,顧棉坐著馬車從宅院出發,今日是始皇選妃的日子,叔父不知從哪裏弄來一個名額。

    馬車晃晃悠悠停在宮門前,顧棉在侍女的攙扶下走出馬車。

    宮門前內侍一個個檢查,登記造冊,快輪到顧棉的時候她聽到耳邊叔父說——

    阿棉,記得你阿娘。”

    話語裏帶著些威脅。

    顧棉點頭,朝著叔父深深一拜轉身跟著內侍沒身在宮牆內。

    按照流程,今明兩天是各地選送人入宮的時候,大選在後日才會開始,那時候始皇親自露麵,趙高身為郎中令一定會在始皇身邊。

    無論如何她要在始皇選到她這一組之前見到趙高。

    安然過了兩日,第三日終於來了,一百來號人十人一組由內侍帶領著來到章台殿外,顧棉是第八組。

    前麵一組一組過去,已經到了四組,顧棉狠了狠心把手心的粉末趁人不備散在空氣中。

    萬年青花葉的粉末飄灑,過了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周圍的幾名女子悉悉索索開始撓手,挨著顧棉最近的幾個更是奇癢難耐,克製又克製最終還是把手撓上了臉。

    眼見著時機已到,顧棉驚叫一聲,伸手顫抖著指著邊上一名女子“啊!你,你,你的臉!”

    她這一聲尖叫讓周圍幾名女子互相看清了臉上的紅腫和抓撓的痕跡,一時間場麵陷入混亂,女子的尖叫聲此起彼伏,內侍急急上前製止卻被眼前的場麵驚到。

    殿外的動靜傳進殿內,竟然久久沒有平息,趙高緩步步下台階,鴉青色官服帶來了一瞬的寧靜,大批的侍衛上前把一眾女子帶下去。

    自己的眼皮下出了這樣的亂子,趙高身為郎中令自然是要過問。

    這周圍一片中隻有顧棉一個人完好無損,內侍心中幾乎已經確定就是她搞的鬼,把她單獨關在一間屋子裏等待郎中令審問。

    詢問了情況,趙高神色淡然道“召太醫查看,那名女子關押在何處?”

    內侍領著趙高來到屋前,推開門朝著屋內厲聲喝道“還不來見過大人?!”

    顧棉轉過來沒有絲毫驚慌,臉上帶著粲然的笑,福身道“趙大人。”

    魂牽夢縈的那張臉就在眼前,她還是和從前一樣笑著,趙高握著佩劍的手青筋暴起,許久才說了一句話卻是對著那名內侍“下去吧,本官要親自審問她。”

    內侍躬身退下,不忘把門拉住。

    屋外的光線一點點滅去,趙高舉步上前,腳步從容不迫,麵上神色如常,似乎麵前的人對他來說並沒有什麽不同,唯獨一雙眼睛裏湧起的幾近瘋狂的黑色漩渦像是要吞噬了顧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