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大司馬桓溫(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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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司馬桓溫(六)

    不說前方將士心裏如何想,後方百姓的年照舊熱熱鬧鬧過了起來。

    臘日這天下了雪,宅院外麵有孩童的嬉鬧聲,爆竹連聲響起。顧棉早起裹了披風站在院子裏,章嬤嬤一大早就帶著院子裏的仆從開始張羅,院裏的門不論大小皆插了桃木,窗上大紅的剪紙惟妙惟肖。

    顧棉站在梅樹下,外頭的爆竹聲震得枝上的積雪簌簌往下落。

    章嬤嬤一個回身的時間就看到自家公主滿頭滿肩的雪,白雪紅梅下伊人如玉,可這場景再美章嬤嬤也無暇欣賞,她匆匆下了台階把顧棉拉離樹下,一邊拍著她身上的雪一邊念叨“公主怎的這般不把自己當回事,大過年的再受了涼……呸呸呸!說什麽呢!這張老嘴!”

    說話間紅袖一路小跑著過來,到跟前見章嬤嬤在,她急急刹住,穩穩行禮“公主,建康來人了。皇上命人送了好些東西!”

    她話音剛落便有一隊仆從從院外進來,或是手裏抱著小箱子,或是兩人合抬一個木箱,這麽一大隊人進來,本來還挺寬敞的院子頓時顯得有些擁擠。

    前麵一領隊之人上前遞上一張紅箋,上麵密密麻麻列著東西的名稱和件數,顧棉收了,又從屋裏拿出早就準備好的一個明黃包裹交給來人,命他轉交給司馬衍。

    裏麵是顧棉一封家書和親手為司馬衍做的一件棉袍。

    送禮的人走了,章嬤嬤一清點發現多了一個箱子,打開一看,裏麵竟是一把弓和一把匕首。

    院裏旁的仆從心裏許還大驚會是誰在過年的時候送這等物件,不怕衝了祥和?章嬤嬤這幾人卻麵容平靜,等顧棉上前。

    顧棉上前撥了撥弓弦,發出錚錚之音,又試了試匕首,吹發可斷。

    大過年的,送這種東西當禮物的,也就隻有她那個‘莽夫’舅舅庾翼了,當初她及笄的時候他還送了她一柄劍呢。

    怕是庾翼在建康聽說金城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擔心她的安危才送來的,匕首小巧正好可以貼身攜帶,至於這弓,按照這個舅舅一貫的思維,顧棉猜他是覺得送一把匕首太小了,所以又加了一柄弓這樣顯得箱子大→_→

    至於司馬衍送來的,無非是一些衣物首飾胭脂水粉,並著一些放的住的小吃食。

    顧棉命人將衣物首飾胭脂水粉收進庫裏,把那整整十個食盒的吃食打開一一看了看,留下兩盒放在府裏,其餘的八盒皆命人送去了軍營中。

    派去的人很快就回來了,與他一同來的還有胡泉。

    胡泉是代表營中將士請顧棉前去營中一聚的,顧棉聽了他的來意,回首吩咐紅袖“命人去府衙給駙馬捎個信。”

    紅袖領命去了,顧棉轉身去屋裏取了手爐,又臨時包了一個紅包塞給胡泉,裏麵就是些小金瓜子,精致小巧又體麵,是素來宮裏過年的時候打賞用的。

    顧棉現代活了二十三年,前麵幾個任務加起來又是十幾年過去,統共加起來她都過了四十了,而胡泉的隻有十五歲,放在現代他還是一個高中生呢,再加上這些日子為胡泉治傷,相處久了顧棉就把胡泉當弟弟看了,發個紅包什麽的完全不由自主啊!

    而且她現在這個長公主的身體也有十七歲了,把比她小兩歲的胡泉當弟弟看誰都不能說什麽。

    倒是胡泉,推拒了半天,愣是不肯接受,心上人這麽一副長輩的作態任是誰都不願意接受吧!

    最後還是顧棉佯裝生氣才逼得胡泉收了紅包。

    顧棉帶著綠萼和胡泉一道去了軍營。

    營中將士們臉上皆帶著喜色,殺豬宰羊,大壇大壇的酒運來。

    顧棉到的時候篝火正巧生起,將士們正陸陸續續圍上去,不知是誰說了句“長公主來了!”眾人紛紛自覺讓開一條路,幾個將領招呼道“公主這邊請。”

    眾人坐下後,篝火宴會便開始了。

    整隻的羊架在火上烤,油滋滋響,一旁不住有人往上撒調料,眾人圍成一圈觥籌交錯,熱鬧得很。

    軍中之人喝酒俱是用碗,滿滿一碗一飲而盡,顧棉‘入鄉隨俗’也用了碗,不過裏頭都是些不醉人的果酒。

    沒一會兒的時間氣氛就已熾熱,不知誰提議了一句玩“藏鉤”眾人紛紛讚同。

    藏鉤的玩法顧棉也略有耳聞,大家選一個人出來,讓他猜誰的手裏藏著金鉤或者別的小玩意兒,猜對了,被猜中的那位要罰酒,猜不對,猜家要罰酒。

    這軍裏的人倒是好說,隨便一個人站起來大家依次來,要的就是誰都逃不過。

    沒幾圈下來就到了胡泉,他目光在眾人之間徘徊了幾回落在了顧棉身上。

    顧棉無奈,起身笑著亮出手裏的玉珠,將士一看,紛紛起哄“喝一杯!喝一杯!”

    顧棉端起酒杯一飲而盡,而後將碗倒扣示意給眾人看,今日她穿了大紅金線繡牡丹長裙,衣袖在空中劃出一道如火殘影。

    她態度大方豪爽,不帶一絲扭捏,刹時把氣氛推到了□□。

    顧棉坐下後又有幾人中招,旁邊有人笑著說“胡泉這小子那雙招子亮得很!跟他玩藏鉤從來就沒贏過!”

    有人附和“可不是!從他手裏吃了多少虧了!”

    看不出來小正太還有這麽一個絕技啊!顧棉聞言看向胡泉,一會兒有機會問問胡泉,看看有什麽秘訣!

    沒一會兒就轉到了顧棉這裏,她看了一遍又一遍愣是沒看出來那玉珠藏在誰手裏,不得已正要端起碗再喝一杯的時候餘光瞥見一抹藏青色身影,她眼睛一眯放下手裏的碗“各位,這酒再喝下去本宮就要醉了,不如就討巧給各位舞個劍,你們看行嗎?”

    這哪還有不行的呢!眾人自覺把中央的地方騰開。

    顧棉隨意借了一把劍,站在篝火旁,長袖一揮劍已出鞘,依著司馬興男的記憶,蒼鬆迎客、有鳳來儀……

    一招一式認真舞來。

    桓溫站在外圈處,目光落在場中央那抹紅色的身影上。

    很是尋常的劍招,換了個人舞出便是全然不同的韻味,她腰肢輕轉衣袖飛揚間豪氣幹雲。

    操吳戈兮被犀甲,車錯轂兮短兵接!”

    旌蔽日兮敵若雲,矢交墜兮士爭先!”

    ……”

    身既死兮神以靈,子魂魄兮為鬼雄!”

    不知是誰先吟了一句,陸續有人加入,到最後全場將士齊聲高喝,場麵恢弘震人心魄。

    待顧棉一招金玉滿堂收了招式,全場肅然。

    顧棉送劍歸鞘,轉身仿若才看到桓溫一般“駙馬何時到的?”

    桓溫深深看著顧棉,一路向她走去,不發一言,待到了顧棉跟前他才開口“剛到。”

    他麵色平靜話語沉穩,一旁的胡泉卻看出來這位駙馬太守心裏正驚濤駭浪死死隱忍。

    眾人散後,顧棉出聲留住胡泉,也不管桓溫的神情如何,把胡泉拉到一旁背對著桓溫小聲問他玩藏鉤的秘訣。

    胡泉漲紅了臉半晌才道“這個……我也不知道,我從小就能看出來旁人的麵上細小的神色,不管多麽鎮定麵上總會露出破綻來,我就是從這個看出來的。”

    顧棉一驚,天!胡泉這天賦放到現代就是絕佳的犯罪心理學的好手啊!她心裏開始轉,如果跟桓溫說了這件事把胡泉調到衙門裏,以後查案什麽的就容易多了!

    她沾沾自喜卻沒有發現身後桓溫一張臉已經徹底黑下來。

    桓溫站在那裏看著他的公主妻和那個白麵兵‘竊竊私語’,連一個眼神都不給他,心裏,那叫一個……憋悶。

    他突然就想起前些天謝奕對他說的話——

    大哥,公主成日往軍營裏跑,和那些大男人打交道,雖說公主嫂嫂是光明正大磊磊落落,可你就不擔心有人生了覬覦?要知道我這公主嫂嫂那可是打著燈籠都難找的!大哥你可上點心吧!”

    坐在馬車裏,顧棉心裏一直想著要怎麽跟桓溫說這件事,拿現代那一套理論他肯定聽不懂,要怎麽淺顯易懂又能不被桓溫認為她是失心瘋,這可真是一個難題。

    一旁的桓溫看著顧棉時而眉頭緊蹙時而搖頭全然看不到旁人的樣子,他腦海裏閃過許多念頭,最終……

    顧棉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猛不丁的手被人握住,她抬頭看向桓溫“嗯?”

    桓溫握住顧棉的手緊了緊,半晌,說了一句——

    公主的手怎的這般涼。”

    顧棉恍覺,剛才隻顧著想事情都沒有發覺手爐已經涼了,道“不礙事,馬上就到府裏了。”

    說著就要抽回手,桓溫稍稍用力讓她掙脫不能,身子又往顧棉跟前移了移,空閑的手繞到顧棉身後把她摟進懷裏扯開披風兜住兩人“臣身上熱。”

    顧棉臉挨著桓溫的胸膛,臉上露出一抹笑。

    看來這一個多月的連番努力還是有成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