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婚紗”剪影
字數:8145 加入書籤
王少家住在三樓,樓梯間的聲控燈總是壞。他熟稔地在黑暗裏摸索鑰匙,我聽見他指尖蹭過鐵門的聲響,忽然想起剛才在教室裏,他後腰皮膚下那些 “赤色尾羽” 的錯覺 —— 原來不過是樓道裏紅色消防栓的反光,在雨夜裏晃花了眼。
上完藥吃完飯,緊繃的神經終於鬆弛下來。我靠在沙發上閉目養神,聽著王少在廚房洗碗的聲響,瓷碗碰撞聲混著他哼的跑調旋律,像首歪歪扭扭的搖籃曲。
“姐姐,go!”
“啊?” 我猛地睜眼,隻見王少斜倚在玄關,指間轉著枚黑色鑰匙。
他穿著黑色皮衣,拉鏈半敞露出裏麵的白 t 恤,後頸碎發被發膠定型,襯得下頜線鋒利如刀。黑色頭盔夾在臂彎裏,鏡片反著客廳暖光,遮住了他帶笑的眼睛。
“帶你去兜風!” 他晃了晃鑰匙,金屬鏈條在燈光下劃出銀弧。我這才注意到他靴筒邊露出的銀色護膝,和皮衣袖口若隱若現的鉚釘。
“哇,老王,你今天什麽情況,舍得帶我出去兜風?” 我抓著樓梯扶手跟著他往下跑,皮鞋尖磕在台階上發出清脆的響。
王少的那輛摩托車,我僅僅隻乘坐過一次而已,而且還是在我與他剛剛相識的時候。自那之後,我便再也沒有機會坐上那輛摩托車了。
“姐姐,你這話說的,搞得好像我對你不好一樣?” 他挑眉,跨上摩托時皮衣發出輕微的摩擦聲。月光落在他肩頭的鉚釘上,折射出細碎的光,像撒了把碎鑽在暗夜星空。他踢起腳撐,發動機轟鳴聲突然響起,震得樓道牆皮簌簌落灰。
“那倒沒有…… 那不上晚自習啊?” 我摸著頭盔上的啞光黑漆麵,指尖觸到他新貼的銀色貼紙 —— 是隻卡通小熊舉著扳手。
遠處的教學樓在夜色裏沉默著,可此刻摩托的轟鳴,比任何晚自習都更讓人心跳加速。
“上個毛啊,不上!” 他拽下我手裏的頭盔扣在我頭上,動作熟稔得像演過無數次,“傷號有特權,老師批過假了。” 麵罩落下前,我瞥見他眼底的狡黠,和皮衣領口露出的鎖骨。
“所以你就……” 我抬起右腿想跨上摩托,後腰的傷口卻在這時猛地扯痛,像有把鈍刀在皮肉間攪動。動作僵在半空,指尖死死攥住他皮衣後擺,喉間溢出的痛呼被夜風揉碎成細不可聞的氣音。
王少在車頭反光裏看見我的異樣,動作比思維更快地轉身 —— 皮靴碾過地麵發出刺耳的摩擦聲,他伸手托住我腰時,掌心的溫度透過襯衫布料傳來,像塊突然貼上的暖寶寶。“笨蛋!” 他的責備混著歎息,卻在觸到我繃帶上的血跡時,忽然噤聲。
“沒事……” 我想笑,卻因牽扯傷口扯出個比哭還難看的表情。他的瞳孔在夜色裏縮成針尖,垂眸時睫毛在眼下投出顫抖的陰影,下一秒,我忽然騰空,他的手臂穿過我膝彎與後背,將我抱離地麵時,皮衣鉚釘蹭過我小腿,卻比任何時候都更輕柔。
“疼就別撐。” 他的聲音悶在胸腔裏,震得我耳垂發麻。摩托車座椅在臀下凹陷,然後替我擺好雙腿。
“我自己能……” 辯解的話卡在喉間,看他單膝跪地調整我坐姿的模樣,忽然說不下去。
月光落在他蹭亮的頭盔上,像撒了把碎鑽,而他耳後的耳釘隨著動作晃了晃,折射出細小的光,映在我手背上,像誰落下的星子。
“別動。” 他按住我肩膀,替我扣好頭盔搭扣時,指節擦過我下巴。我聞到他身上混著的雪鬆與機油味。
“好了。” 他退後半步,目光在我腰腹間逡巡,像檢查摩托車零件般仔細。我看見他喉結滾動,伸手想摸我繃帶,卻在指尖觸到布料時,又觸電般收回。
“其實沒那麽疼。” 我晃了晃頭盔,小熊貼紙在月光下咧嘴笑,“就像被貓抓了一下。”
“貓抓能留這麽大疤?” 他挑眉,卻在我齜牙時,忽然伸手捏了捏我的臉,“坐好,不許亂晃。”
跨上摩托的動作比平時慢了半拍,他刻意避開我受傷的一側。發動機轟鳴響起前,我聽見他極低的一聲 “抱緊”,尾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雙臂環住他腰的瞬間,感覺到他肌肉驟然繃緊,又在我掌心貼緊他小腹時,緩緩鬆弛下來,像團被馴服的火焰。
“要是顛到傷口……” 他的聲音混著排氣管的震動,“我就把這破車賣了。”
“不至於……” 我想笑,卻因他突然啟動咬住下唇。摩托車滑入公路時,他特意避開所有坑窪,遇減速帶時幾乎是龜速碾過,與之前的風格判若兩人。江風掀起他皮衣後擺,掃過我手背時帶著夜露的涼意,卻被他體溫烘得溫熱。
“疼就喊停。” 他轉頭時,發尾掃過我麵罩,“聽見沒?”
“知道啦!” 我收緊手臂,掌心貼緊他皮衣下的腰腹。摩托車發動機的震動順著脊柱往上,震得人發麻,卻抵不過他體溫透過布料傳來的暖意。他忽然加速,輪胎碾過路麵的水窪,濺起的水花打在護膝上,發出劈裏啪啦的響。
“害怕就喊哥哥!” 他的聲音被風扯成碎片,卻帶著某種不容置疑的篤定,像釘進夜色裏的鋼釘。我捶了一下他的肩。
摩托車衝上橋的瞬間,海風突然變得狂躁,像頭被驚醒的野獸。我下意識把臉埋進他後背,聞到皮革混著硝煙味的氣息 。
橋上的路燈依次亮起,在他鏡片上投出彎曲的光弧,我看見自己的倒影在麵罩裏晃啊晃,頭盔上的小熊貼紙被風吹得歪向一邊,像在做鬼臉。
記得第一次坐他的摩托也是這樣的雨夜。暴雨剛停,他帶著我衝上橋的瞬間,讓我覺得自己像在飛。
“怕就抱緊點!” 他的聲音混著電驢電機的嗡鳴,帶著少年人特有的張揚。我攥緊他的皮衣後擺,指節因用力發白,卻在看見海麵升起的薄霧時,忽然鬆開手 —— 雨珠在他發梢凝成串,順著下頜滴落,而我們的影子在橋上拉得老長,像兩株並排生長的小樹苗。
此刻的摩托車好像比以前慢了一點,橋上風勢卻依然猛烈,吹得麵罩嗡嗡作響。
“冷嗎?” 他的聲音打斷回憶,我這才發現自己的顫抖並非因為害怕。他忽然騰出一隻手,將我的手臂往他腰間按了按,掌心的溫度透過我的衣裙,燙得人眼眶發酸。摩托車排氣管的轟鳴與心跳共振,我聽見自己的聲音混著風聲,卻比任何時候都更清晰:“不冷!”
記憶真的太清晰,那晚我伸手扶住他腰時,被他猛地攥住手腕。少年的手帶著雨水的涼意,卻在扣住我掌心的瞬間,傳來灼人的溫度。
“別亂摸!” 他的聲音混著雨聲,卻在我試圖抽回手時,反而握得更緊。摩托在積水的路麵打滑,他忽然將我的手塞進自己皮衣口袋 —— 那裏暖烘烘的,還殘留著他體溫,混著雪鬆的甜香。
他悶笑一聲:“姐姐手這麽涼,當暖手寶正好。”
此刻的摩托車在橋頂震動,他忽然抓住我的手,動作依然迅速有力,卻在觸到我繃帶上的血跡時,指節驟然發白。
“疼嗎?”
“說了不疼!” 我仰頭對著風大喊,聲音撞在橋欄上又彈回來。夏夜的風帶著海水的腥甜,卷著他發間的雪鬆味灌進領口,癢得人想笑。後腰的疼痛在顛簸中被碾成細碎的星子,反而襯得此刻的自由更加真實 —— 我張開雙臂,任摩托車的轟鳴與心跳共振,看自己的影子在路麵上舒展成飛翔的姿態。
他在後視鏡裏瞥了我一眼,發尾被風吹得豎直,鏡片後的眼睛彎成月牙:“姐姐,你悠著點啊!” 那語氣像在哄一隻撒歡的貓,卻在我晃動手臂時,突然減速穩了穩車身,皮衣下的脊背繃得更直了。
“放心啦!” 我笑著拍他肩膀,摩托車掠過路燈的瞬間,反光條在夜色裏劃出赤色弧線,與記憶中的幻覺重疊,卻比任何想象都更溫暖。
“啊 ——” 我忍不住扯開麵罩,讓風灌進喉嚨。遠處的霧靄從海麵上漫過來,像被揉碎的月光,摩托車的大燈切開乳白的霧,在我們前方鋪出條泛著銀光的路。王少的皮衣在風中獵獵作響,我看見他後頸的絨毛被霧氣沾濕,凝成細小的珍珠,在晨光裏微微發顫。
這感覺太刺激了,忍不住想唱歌:“夏天的風我永遠記得——清清楚楚地說你愛我…… 我看見你酷酷的笑容也有靦腆的時候…… 嗚呼 ——” 風把尾音扯得很長,混著摩托車的轟鳴,在橋洞裏撞出清亮的回聲。
“姐姐 ——” 他的聲音被摩托車的轟鳴扯得斷斷續續,卻在風裏格外清晰。我仰頭看他後腦勺,發梢在路燈下晃成模糊的光斑,忽然發現他今天特意用了發膠,把呆毛壓得服服帖帖,像隻準備開屏的孔雀。
“幹嘛 ——” 我大聲回應,風灌進嘴裏帶著海邊槐花的甜。他的腰在我臂彎裏輕輕扭了扭,像是猶豫著怎麽開口,護膝上的鉚釘蹭過我小腿,發出細碎的響。
“你的裙子……” 他忽然降低車速,皮衣拉鏈摩擦的聲音混著排氣管的低鳴,“好像婚紗啊……”
這句話被風揉碎了送進耳朵,卻在神經末梢炸開細小的煙花。我這才想起彩排穿的白色法式複古連衣裙,裙擺被夜風掀起時,確實像團蓬鬆的雲朵,沾著點月光就敢冒充婚紗。
“什麽啊!你說啥 ——” 我捶他肩膀,卻不小心碰到他耳後的耳釘。他偏頭躲過,發尾掃過我手背,聲音突然低了八度,像塊浸了蜜的巧克力:“沒什麽…… 就覺得挺好看。”
摩托車在海邊公路上緩緩滑行,路燈把我們的影子拉得老長。我看著自己裙擺與他皮衣後擺交疊的模樣,忽然覺得這畫麵……
“笨蛋。” 我把臉埋進他後背,聞著雪鬆與機油混合的氣息,“婚紗哪有這麽短的?”
“以後會有長的。” 他的聲音輕得像風,卻在我抬頭時,看見他鏡片後的眼睛亮得驚人。摩托車突然加速,裙擺揚起的弧度更大了,我聽見自己的笑聲混著他的低語,在夜色裏輕輕搖晃:“姐姐,等你想穿的時候……”
摩托車在公路邊停下時,排氣管的餘熱還在烘烤著腳踝,我摘下頭盔,夜露沾濕的發絲貼在額角,像撒了把碎鑽。
王少隨即將我抱下車,皮靴碾過路邊的碎石子,發出細碎的響。他的手臂穿過我膝彎:“站穩了。” 他低聲說,熱氣撲在我耳垂上,驚得人想躲,卻被他用膝蓋輕輕抵住我的後腰,防止傷口牽扯。
倚在車邊時,夜風忽然變得鋒利,卷起裙擺掃過膝蓋,我這才發現米白色布料不知何時沾了塊機油印 —— 像朵歪歪扭扭的墨花,開在月光裏。
王少順著我的目光望去,忽然笑出聲,指尖輕輕蹭過那片汙漬:“秦雨該被獎勵,你該被罰款。”
“啥啊!” 我拍開他的手,卻在觸到他護具邊緣時,忽然想起油箱蓋上的婚紗剪影。他轉身從車筐裏摸出瓶礦泉水,瓶蓋擰開時發出 “啵” 的輕響,卻在遞水時故意抬高手臂,讓我不得不踮腳去夠 —— 裙擺揚起的瞬間,他眼底的笑意更濃了。
“裙子改得好,” 他指腹擦過我發梢的夜露,“人更美了。”
這句話太過直白,驚得我差點嗆到水。他卻像沒事人似的,轉身用袖子擦起摩托車油箱蓋,楓葉貼紙在他掌心下泛起漣漪,婚紗剪影的銀邊蹭到他袖口的機油,反而更清晰了。
“看什麽?” 他忽然回頭,嘴角沾著抹機油,卻在我伸手替他擦拭時,忽然抓住我的手腕。摩托車大燈在他身後亮著,將我們的影子投在路基上,我的裙擺與他的皮衣後擺交疊,像幅被風吹皺的油畫。
“沒什麽。” 我晃了晃空水瓶,看他喉結在夜色裏滾動,“就是覺得……”
“覺得什麽?” 他挑眉,墨黑發尾被風吹得豎起,像隻警覺的小獸。
我忽然伸手戳了戳他腰,那裏的皮衣被我剛才捶出了道褶皺:“覺得你該換件皮衣了,都磨破了。”
他低頭看我指尖的方向,忽然抓住我的手按在自己胸口。摩托車發動機的餘震透過肋骨傳來,震得掌心發麻,而他的心跳聲混在其中,像麵小鼓,咚咚咚地敲著某種節奏。“換可以,” 他的聲音啞得像浸了酒,“但得姐姐陪我挑。”
這個老王,這學期簡直不對勁到離譜!不,是很離譜!!他從前哪會這麽說話?肉麻話更是千年難遇一句,這十句有八句在損人,可也不知從哪天起,他就像換了個人似的,說話時總帶點燙耳朵的尾音,反正就是不對勁,他不會是……額咦——不敢想。
他忽然抬頭看我,發梢掃過眉骨,眼神裏有抹我看不懂的光。
“姐姐,那個…… 我給你跳段舞吧!” 王少突然把摩托車鑰匙往車把上一掛,金屬鏈嘩啦晃了晃。忽然單膝跪在碎石子路上,指尖在地麵敲出鼓點。
“啊…… 跳舞?你還會跳舞?” 我往後退半步,蹭到摩托車油箱蓋,楓葉貼紙被壓得皺起。
山風卷起他衣衫,露出額角的細汗,他卻咧嘴笑出括號臉:“是啊,我可是 bboy!”
“啊?什麽是 b……” 話沒說完就被他突然的動作驚得閉嘴。他手掌撐地往後一翻,雙腿在半空劃出銀弧,膝蓋護具擦過地麵迸出火星,動作利落得像片被風掀起的落葉。夜露沾濕的草葉被他帶起的氣流卷到空中,又簌簌落在他發梢。
“看好了!” 他低吼一聲,手肘撐地旋轉起來,皮衣拉鏈在轉動中甩出細碎的光,像撒了把星星在地上。我這才發現他腳踝上係著條紅繩,此刻隨著動作在腳踝晃蕩,繩結處還纏著根銀色的街舞手環。
他忽然用指尖撐地定住身體,雙腿懸空繃成直線,月光順著他下頜線流到喉結,又滴在劇烈起伏的胸口。
山林間的蟋蟀不知何時停了鳴叫,隻有他喘息的聲音混著碎石摩擦聲,在寂靜裏格外清晰。最後一個動作結束時,他單膝跪在我麵前,發梢的夜露滴在我鞋麵上,眼睛亮得像落進了銀河。
“怎麽樣?” 他抹了把汗,指尖還沾著草屑,卻故意把掌心翻過來給我看,“沒騙你吧,姐姐。”
我蹲下來替他摘下發間的草葉,指尖剛碰到他後頸發燙的皮膚,就被他下意識的瑟縮驚得收手。“什麽時候學的?”
“就……” 他忽然低頭盯著自己的手背,指關節那道月牙形舊疤在月光下泛著淡粉,像片被揉皺的花瓣。“你猜。”
山風掀起他袖口,我瞥見手肘內側還有道更淺的疤,邊緣呈鋸齒狀 —— 分明是練 breaking 時撐地打滑蹭的。
他忽然攥住我的手腕按在他胸口,t 恤下的心跳聲撞得掌心發麻,像揣了隻撲棱翅膀的雀兒。“還想看嗎?以後跳給你一個人看。”
“哈哈…… 好啊!” 我的笑聲被夜風吹得發顫,他卻突然跳起來拍了下摩托車油箱:“那姐姐,下次教你 freeze!保證摔了算我的!”
“行!” 話音未落,他已經擰開礦泉水猛灌,喉結隨著吞咽上下滾動,水珠順著脖頸滑進 t 恤領口,在鎖骨處洇出片深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