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帶著酒氣和涼意，在悅海軒門口打了個旋，又散開。
    時雨和小冉攔了輛出租車，回到鬼火俱樂部時，天已經黑透。
    三樓辦公室的燈還刺眼地亮著，門縫裏飄出的煙味比平時更濃，嗆人。
    推開門，兩個女孩帶著一身如釋重負的輕鬆走進去。
    “鐵哥！”
    時雨下巴一揚，那股子興奮勁兒幾乎要溢出來，像個剛打了大勝仗凱旋的小將軍。
    小冉緊隨其後，臉上殘留著疲憊和未散的後怕，但眼底深處，是顯而易見的鬆快。
    王鐵抬起頭，布滿紅血絲的眼睛在煙霧中顯得格外銳利。
    劉波猛地停下手裏的計算器，看向小冉時，眼神複雜，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擔憂。
    時雨沒留意到這些細微之處，已經迫不及待地劈裏啪啦匯報起來，將晚上和黃總吃飯的經過，從最初的劍拔弩張到後來的巧妙周旋，再到最終談妥的條件，都一五一十地講了個清楚。
    七百萬。
    代價僅僅是項目中標後，材料優先考慮華盛建材，再簽個戰略合作意向書。
    就能到賬。
    這話一出，辦公室裏那股子壓抑了數日，讓人喘不過氣的沉悶，仿佛被瞬間抽空。
    劉波“噌”地一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手指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計算器差點脫手掉在地上。
    “七百萬！龍哥和周總那邊也確認了，共三百萬……”
    他聲音都在發顫，手指在半空中興奮地比劃著。
    “夠了！鐵哥！一千萬！正好！驗資的錢，我們湊夠了！”
    積壓在心頭多日的焦慮，終於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劉波的臉因為激動而漲紅。
    王鐵聽完時雨的匯報，臉上的線條卻沒有絲毫放鬆，反而更添了幾分冷硬。
    他看向小冉，目光平靜無波，聲音聽不出情緒。
    “他有沒有提別的要求？”
    小冉臉頰微微發燙，下意識地往時雨身後縮了縮，幅度很小地搖了搖頭。
    時雨搶著接話，語氣裏帶著鄙夷：“哼！那老色批！一開始還想讓小冉晚上單獨去他酒店‘深入聊聊’呢！被我當場就給頂回去了！後來吃飯時倒是沒敢動手動腳，就是嘴上不老實，叨叨著想讓小冉以後當他跟咱們公司的‘聯絡人’，說什麽方便對接業務，我看就是賊心不死！”
    王鐵點了下頭，眼底掠過一絲寒芒，沒再追問。
    他轉向劉波：“明天上午，黃總會過來簽意向書。你和廖鋒把文件準備周全。”
    然後，他看向時雨和小冉，語氣終於放緩了些許。
    “忙了一晚上，累了吧，早點回去休息。”
    兩個女孩如蒙大赦，連忙退出了這間氣氛始終有些緊繃的辦公室。
    門輕輕關上。
    王鐵的視線緩緩掃過屋內剩下的幾人，最後落在了角落裏一直沉默不語，顯得有些心不在焉的陳亮身上。
    “老五。”
    陳亮心裏猛地“咯噔”一下，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地擠出一個討好的笑容。
    “哎，鐵哥，啥事您吩咐。”
    王鐵就那麽靜靜地看著他，眼神平靜，卻像帶著無形的壓力，看得陳亮心裏直發毛，後背開始滲出細密的冷汗。那眼神不像是在看，更像是在審視，仿佛要將他心底隱藏的秘密都給剝出來。
    “沒事，”王鐵收回目光，語氣淡然，“你也早點回去休息吧。”
    “好，好嘞。”陳亮幹巴巴地應了一聲，感覺像是剛從水裏撈出來一樣，連忙轉身離開，腳步略顯倉促。
    他總覺得王鐵剛才那一眼，絕非尋常。
    等其他人都陸續離開，辦公室隻剩下王鐵和一直如影子般站在他身後的關建剛。
    王鐵掐滅了煙頭，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眼神幽深。
    “老三，”他低聲道，“盯緊他。”
    關建剛黝黑的臉上依舊沒有任何表情，隻是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
    與此同時，在樓梯拐角的陰影處，陳亮左右張望，確認四下無人後，掏出那個老舊的諾基亞手機。
    屏幕發出昏暗的光芒，映著他臉上略顯猙獰的表情。
    手指在按鍵上飛快地摁動，編輯好一條短信，發送了出去。
    黑暗中，他嘴角勾起一抹陰狠而得意的冷笑。
    他完全沒有察覺到，就在他不遠處的另一片更深的陰影裏，關建剛的身影如同融入牆壁一般，一動不動，那雙看似木訥的眼睛，將他剛才所有的小動作盡收眼底，目光冰冷如鐵。
    ……
    第二天上午，陽光燦爛得有些晃眼。
    黃總果然守時，差十分鍾九點，他的車就停在了鬼火俱樂部樓下。
    依舊是那副斯文儒雅的打扮，金絲眼鏡擦得一塵不染，鏡片後的眼神卻透著精明和審視。
    與昨晚不同，他今天是一個人來的，手裏拎著一個看起來頗為考究的黑色公文包。
    王鐵坐在三樓辦公室寬大的老板桌後麵，背對著陽光，麵容隱在半明半暗之間，沒有起身迎接的意思。
    關建剛如同鐵塔般立在他身後，沉默的存在本身就散發著一股令人不安的壓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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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總，坐。”
    王鐵抬了抬下巴，示意對麵的沙發，聲音平穩，聽不出喜怒。
    黃總臉上堆著熱情的笑容，似乎並不在意王鐵的態度，很自然地在沙發上坐下。
    “王老弟，真是年輕有為啊！鬼火俱樂部如今是茂江市的一塊金字招牌，現在又要進軍建築業，前途不可限量！佩服，佩服！”
    王鐵對這種商業互捧沒什麽興趣，手指輕輕敲了敲桌麵，直接切入正題。
    “黃總的好意，心領了。”
    “昨天的情況，時雨應該都跟你說明白了。”
    “意向書，劉波和廖工已經擬好了，你過目。”
    站在一旁的劉波立刻上前，將準備好的文件夾雙手遞了過去。他今天特意穿了件熨燙平整的襯衫，但緊張的神色還是難以完全掩飾。
    黃總接過文件，沒有立刻翻看，而是笑著說道：“王老弟快人快語，好！”
    他這才低頭，一頁一頁仔細審閱起來。
    條款確實和他昨晚與時雨談妥的一致：優先采購華盛建材，價格隨行就市，質量必須保證。
    他滿意地點了點頭，放下文件，看向王鐵。
    “條款沒問題，王老弟辦事，敞亮！”
    隨即，他話鋒一轉，身體微微前傾，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笑容，目光看似不經意地掃了一眼站在旁邊的劉波，又似乎想透過門縫看向外麵。
    “不過，王老弟你看，咱們以後這合作是長期的，業務對接總得有個主要負責人吧？”
    “我看昨天那位小冉妹妹，就挺不錯嘛，人長得漂亮，說話也細致，而且……”
    他話音未落，王鐵原本輕敲桌麵的手指猛地停住。
    辦公室裏的溫度仿佛驟然下降了幾度。
    劉波站在旁邊，拿著備用文件的手猛地攥緊，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他下意識地抬頭看向王鐵，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麽，但迎上王鐵冰冷的眼神，又硬生生把話咽了回去，隻是臉色變得有些蒼白，呼吸也急促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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