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三天，我都沒有回複林然的微信。她的消息從最初的疑問變成擔憂，最後成了憤怒。第四天清晨，手機終於安靜下來，我盯著漆黑的屏幕，胸口像壓了塊石頭。
    "還發呆呢？"老李敲了敲我的更衣櫃，"七點四十了，該巡邏了。"
    我機械地套上製服，戴上帽子。鏡子裏的我眼下一片青黑，胡子拉碴，像個逃犯。
    "經理批準了你的調職申請，"老李遞給我一份文件，"下周一開始去西區報到。"
    我接過文件，手指微微發抖。西區是新開發的區域，入住率不到三成，相當於發配邊疆。
    "謝謝李隊。"我低聲說。
    老李歎了口氣："歡喜啊，你這又是何苦..."
    我沒接話，拿起對講機出了門。
    初夏的陽光已經有些灼人。我沿著小區主幹道慢慢走著，刻意避開8號樓的方向。但就像磁鐵的兩極，我的視線總是不自覺地往那邊飄。
    "小陳！"一個熟悉的聲音叫住我。是8號樓的保潔張阿姨，她小跑過來，神秘兮兮地壓低聲音，"這兩天有個男的，總在林太太家門口轉悠。"
    我渾身一緊："什麽樣的男的？"
    "四十來歲，穿得挺體麵，戴個金絲眼鏡。"張阿姨比劃著，"昨天還跟物業打聽林太太的事呢！"
    金絲眼鏡...我立刻想到了林然的前夫。那晚她說過他要回國。
    "什麽時候的事？"
    "就剛才！我看他又往8號樓去了。"張阿姨一臉擔憂，"小陳啊，你跟林太太熟，要不要提醒她一聲？"
    我猶豫了。已經決定要保持距離的，還要管這閑事嗎？
    "我...我待會兒去看看。"最終我還是放心不下。
    交接班後，我換了便裝，悄悄來到8號樓。剛進大堂，就聽見電梯方向傳來爭吵聲。
    "徐誌明，我說了不可能！一分錢都不會再給你！"是林然的聲音，憤怒中帶著顫抖。
    "然然，別這麽絕情嘛。"一個男聲油腔滑調地回應，"好歹夫妻一場，你就忍心看我破產？"
    我快步走過去，看見電梯前站著一對男女。林然穿著家居服，臉色蒼白；她對麵是個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梳著油亮的背頭，金絲眼鏡後的眼睛眯成一條縫。
    "林然。"我忍不住叫出聲。
    兩人同時回頭。林然眼中閃過一絲驚喜，隨即又冷下來："你來幹什麽？"
    "我..."我一時語塞，轉向那個男人，"這位先生，您不是業主吧？需要我幫您登記嗎？"
    金絲眼鏡上下打量我："你是？"
    "小區保安。"我挺直腰板。
    他臉上立刻浮現出輕蔑的笑容："哦～就是那個小保安啊。"轉向林然，"品味下降得厲害嘛，然然。"
    林然的臉一下子漲紅："徐誌明！你——"
    "這位先生，"我打斷她，上前一步，"請您出示身份證件，配合登記。"
    金絲眼鏡冷笑一聲："你知道我是誰嗎？"
    "不管您是誰，"我直視他的眼睛，"非業主進入需要登記，這是規定。"
    他眯起眼睛看了我幾秒，突然笑了："有意思。"從錢包裏抽出一張名片遞給我，"徐誌明，林然的前夫，也是這個小區開發商的合夥人。"
    我接過名片，上麵燙金的頭銜晃得人眼花。原來如此，難怪他能自由進出。
    "登記完了嗎，保安先生？"徐誌明譏諷地問。
    "登記完了。"我麵無表情地說，"請您注意，不要騷擾業主。"
    "騷擾？"他誇張地攤手，"我來看看前妻也叫騷擾？然然，你們小區的保安都這麽沒規矩嗎？"
    林然突然挽住我的手臂："他是我男朋友，有權利關心我。"
    我震驚地看著她。徐誌明的笑容僵在臉上，眼神變得危險起來。
    "原來如此。"他慢條斯理地整理袖口，"那我就不打擾了。"臨走前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小保安，好自為之。"
    等他走遠，林然立刻鬆開我的手："你不是要躲著我嗎？"
    "張阿姨說有人在你家門口轉悠，我擔心..."我低聲解釋。
    "擔心？"她冷笑，"誰要你假好心！"轉身就要走。
    我一把拉住她："林然，你前夫很危險。他剛才看我的眼神..."
    "現在知道怕了？"她甩開我的手，"晚了！你以為那條威脅短信是誰發的？"
    我如遭雷擊："是他？"
    "不然呢？"她眼圈發紅，"徐誌明在黑白兩道都有關係，他要是知道你..."
    "我不怕他。"我打斷她，"但我擔心你。他這次來到底想幹什麽？"
    林然沉默了一會兒："除了錢，還能有什麽？"她疲憊地揉了揉太陽穴，"他投資失敗，欠了一屁股債，聽說我最近...交了新男友，就以為能趁機敲一筆。"
    "所以你就故意氣他，說我是你男朋友？"我苦笑，"這不是更刺激他嗎？"
    "我..."她剛要辯解，電梯門突然開了，一個物業工作人員走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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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太太，"工作人員恭敬地說，"經理請您去一趟辦公室，說有要事相商。"
    林然皺眉："什麽事？"
    "不清楚，好像和您家門口的監控有關。"
    我和林然對視一眼，同時想到了什麽。
    物業辦公室裏，禿頂的周經理滿臉堆笑，但眼神閃爍："林太太，不好意思打擾您。是這樣，我們監控室發現最近有個可疑人員經常在您家門口徘徊..."
    他說著調出一段監控視頻。畫麵中，一個戴帽子口罩的男人多次出現在林然家門口，有時還彎腰查看門鎖。
    "這不是徐誌明。"林然皺眉。
    "當然不是徐先生。"周經理意味深長地說，"我們懷疑是...您認識的人。"
    視頻繼續播放，最後定格在一個清晰的畫麵——那人抬頭瞬間，露出了我的臉。
    我渾身血液都凝固了。那確實是我，上周幫林然修門鎖時的畫麵。
    "陳歡喜？"林然驚訝地看著我。
    "林太太，"周經理假惺惺地說，"我們理解您可能...比較信任小陳，但根據規定，保安私自進入業主家是嚴重違規行為。"
    我握緊拳頭："我是去修門鎖的！"
    "有報修記錄嗎？"周經理反問。
    我啞口無言。那次是林然直接打電話叫我去的，根本沒走物業流程。
    "周經理，"林然突然冷靜下來，"你想說什麽？"
    周經理搓著手："這個嘛...按理說應該開除處理，但考慮到您的關係..."他意有所指地頓了頓，"如果您能幫忙在開發商那邊美言幾句，關於西區商鋪租金的事..."
    原來如此！我恍然大悟。他們是想用這個要挾林然！
    "周經理，"林然的聲音冷得像冰，"你是在威脅我嗎？"
    "不敢不敢！"周經理連連擺手，"隻是...互幫互助嘛。"
    林然突然笑了，那笑容讓我毛骨悚然："好啊，我會好好"幫"你的。"她站起身，"歡喜，我們走。"
    出了辦公室，我忍不住問："你打算怎麽辦？"
    "先發製人。"她拿出手機撥了個號碼，"張律師，幫我查兩個人..."
    看著她雷厲風行的樣子，我突然意識到，這才是真正的林然——商場上殺伐決斷的女強人，而不是我麵前那個溫柔似水的小女人。
    "歡喜，"掛掉電話，她轉向我，"這幾天為什麽不理我？"
    我低下頭："我以為...這樣對大家都好。"
    "傻瓜。"她輕輕抱住我，"沒有你，什麽都不好。"
    我僵在原地，聞著她發間的香氣，理智告訴我應該推開，但雙手卻不受控製地環住了她的腰。
    "林然，我..."
    "別說了，"她靠在我肩上，"徐誌明的事我會處理，你安心工作，好嗎？"
    我點點頭，卻隱約感到不安。事情恐怕沒這麽簡單。
    第二天是周六，本該我休息，但一大早老李就打來電話："歡喜，趕緊來西區！出事了！"
    我趕到西區時，現場已經圍了一圈人。老李臉色鐵青地拉著我走到一個監控死角："你看。"
    牆上用紅漆噴著幾個大字："保安勾引業主，不要臉！"
    我腦子嗡的一聲："這..."
    "不止這一處，"老李壓低聲音，"整個西區七八個地方都被噴了，還有更難聽的話。"
    我雙腿發軟，靠在牆上。這明顯是衝我來的！
    "經理怎麽說？"
    "氣得跳腳，說要嚴查。"老李歎氣，"歡喜啊，你這是得罪誰了？"
    我第一個想到徐誌明，但轉念一想，他應該不會用這麽低級的手段。
    正說著，手機響了，是個陌生號碼。接通後，一個經過變聲處理的聲音說："小保安，這隻是開始。識相的就離林然遠點！"
    "你是誰？"我厲聲問。
    對方已經掛斷了。
    老李看我臉色不對："怎麽了？"
    我搖搖頭，突然想到什麽："李隊，王德發最近在幹嘛？"
    "王八蛋？"老李一愣，"停職調查啊，哦對，聽說他侄子那地沒賣成，氣得要死..."
    我心頭一震。是了，除了徐誌明，還有王德發這號仇人！
    下午，我正在清理牆上的塗鴉，對講機突然響了："陳歡喜，立刻到經理辦公室！"
    經理辦公室裏氣氛凝重。周經理麵前站著兩個警察，見我進來，其中一個問："你是陳歡喜？"
    "是我。"
    "有人舉報你利用職務之便騷擾業主，還破壞小區財物。"警察出示了一張照片，是西區的塗鴉，"認識這個嗎？"
    我如墜冰窟："不是我幹的！我也是受害者，剛才還接到威脅電話！"
    "電話記錄給我們看看。"另一個警察說。
    我掏出手機，卻發現那條通話記錄神秘消失了。
    "這不可能！明明..."我手忙腳亂地翻找，卻怎麽也找不到。
    警察交換了一個眼神："陳先生，請你跟我們走一趟，協助調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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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出辦公室時，我看見走廊盡頭站著一個人——徐誌明。他叼著煙，衝我露出勝利的笑容。
    在派出所做了半天筆錄，因為沒有直接證據，警察最終放我離開。但警告我近期不要離開本市，隨時配合調查。
    走出派出所，天已經黑了。我站在街頭，茫然四顧，手機突然響起。是林然。
    "歡喜！你在哪？"她的聲音帶著哭腔，"我剛聽說你被警察帶走了！"
    "沒事了，已經出來了。"我勉強安慰她。
    "站在原地別動，我馬上到！"
    十分鍾後，林然的保時捷一個急刹停在我麵前。她跳下車，直接撲進我懷裏："嚇死我了！"
    我輕輕拍著她的背，突然看見副駕駛坐著個戴墨鏡的女人，正冷冷地注視著我們。
    "這位是？"我問。
    林然這才想起什麽："哦，這是我閨蜜蘇雯，律師。"她壓低聲音，"就是她幫忙把你弄出來的。"
    蘇雯摘下墨鏡，露出一雙銳利的眼睛："陳先生，上車吧，我們需要談談。"
    車上，蘇雯直截了當地說："有人要整你，而且來頭不小。"
    "徐誌明？"我問。
    "不止。"蘇雯遞給我一個文件夾，"看看這個。"
    裏麵是幾張照片，拍的是王德發和徐誌明在一家茶館密談。
    "他們認識？"我震驚地問。
    "不僅認識，"蘇雯冷笑，"王德發的侄子那塊地，就是徐誌明公司開發的。現在兩人聯手，一個要報複林然，一個要報複你。"
    我握緊拳頭："所以塗鴉和舉報都是他們幹的？"
    "目前隻是猜測，沒有證據。"蘇雯轉向林然，"然然，我建議你們暫時分開，避避風頭。"
    林然立刻反對："不行！越是這種時候越要在一起！"
    "別任性，"蘇雯嚴肅地說，"徐誌明這次有備而來，他在警局和媒體都有人。如果爆出"女富豪包養小保安"的新聞，對你們誰有好處？"
    我心頭一震。是啊，我可以不在乎名聲，但林然呢？她的公司、她的社會地位...
    "蘇律師說得對。"我艱難地開口，"我們應該...保持距離。"
    林然不可置信地看著我："歡喜，你..."
    "隻是暫時的，"我握住她的手，"等風頭過去..."
    "等風頭過去？"她甩開我的手，眼中含淚，"上次你也是這麽說的！然後呢？三天不理我！"
    我無言以對。蘇雯識趣地下了車，留我們單獨談話。
    "林然，"我深吸一口氣，"我不想連累你。看看這一地雞毛，都是因為我..."
    "不，"她搖頭，"是因為那些卑鄙小人！歡喜，你不能每次都選擇逃避！"
    "那我該怎麽做？"我提高聲音，"我一個小保安，拿什麽跟他們鬥？"
    "你有我啊！"她抓住我的手，"我們一起麵對，好不好？"
    看著她淚光盈盈的眼睛，我幾乎要心軟了。但隨即想起警察局裏的屈辱，想起牆上的塗鴉，想起同事們異樣的眼光...
    "林然，"我輕輕抽出手，"給我點時間...我需要想想。"
    她眼中的光一點點熄滅："好，你慢慢想。"聲音冷得像冰，"但別讓我等太久。"
    下車後，我看著保時捷遠去的尾燈，胸口像被挖空了一塊。漫無目的地走在街頭，手機突然震動，是條陌生號碼發來的彩信。
    點開一看，我渾身血液都凝固了——照片上是我和林然在電梯裏擁吻，角度明顯來自監控攝像頭。附言隻有一句："最後一次警告。"
    我死死盯著手機，突然意識到一件事：這不是簡單的報複，而是一場有預謀的圍獵。而我，就是那隻被盯上的獵物。
    但獵人或許忘了，即使是最溫順的獵物，被逼到絕境時也會露出獠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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