鬧鍾響起時，我正以一個極其別扭的姿勢醒來——半邊臉陷在林然的真絲枕頭裏，右臂被她枕得發麻。晨光透過窗簾縫隙灑進來，照在她熟睡的臉上，睫毛在臉頰投下細小的陰影。
    我小心翼翼地抽出手臂，卻還是驚醒了她。
    "幾點了？"她含糊地問，聲音帶著睡意。
    "六點四十。"我看了眼手機，"我得回宿舍換衣服。"
    她突然清醒過來："等等，我送你。"說著就要起身。
    "不用！"我連忙按住她，"你再多睡會兒，我自己打車回去。"
    她眯起眼睛："歡喜，你在躲什麽？"
    我語塞。確實，昨晚的親密後，我突然不知該如何麵對她。這一切美好得像場夢，而我隨時可能醒來，發現自己還是那個住在集體宿舍的小保安。
    "我...我隻是不想給你添麻煩。"我最終說。
    她歎了口氣，伸手撫平我皺起的眉頭："傻瓜，你從來不是麻煩。"然後湊過來在我唇上輕啄一下，"去吧，晚上見。"
    回宿舍的路上，我像個第一次約會的高中生一樣咧嘴傻笑，直到撞見晨跑回來的老李。
    "喲，夜不歸宿啊？"老李眯著眼睛打量我皺巴巴的西裝，"戰況激烈？"
    "李隊，我..."我一時語塞。
    老李擺擺手："行了行了，年輕人嘛。趕緊換衣服去，八點隊長要開會。"
    八點整，保安隊全員集合在物業會議室。我剛坐下，就感覺幾道異樣的目光投來。隊長王德發——我們都私下叫他"王八蛋"——清了清嗓子。
    "今天有兩個事。"他敲了敲桌子，"第一，最近有業主投訴，說保安上班時間擅離職守。"
    我的心一沉。
    "第二，"他意味深長地環視一圈，"有業主反映，個別保安行為不檢點，影響小區形象。"
    會議室裏鴉雀無聲，但我感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老李在桌下踢了我一腳，示意我別輕舉妄動。
    "具體是誰我就不點名了，"王德發冷笑，"但奉勸某些人，別以為攀上高枝就能為所欲為。保安就要有保安的樣子！"
    會議結束後，我正要離開，卻被叫住："歡喜，留一下。"
    等其他人都走了，王德發關上門，臉上的橫肉堆出假笑："聽說你和8號樓的林太太...關係不錯？"
    我握緊了拳頭："王隊，這是我的私事。"
    "私事？"他嗤笑一聲，"在小區裏搞七搞八就是公事！"突然壓低聲音，"不過嘛...如果你能幫個小忙，我可以睜隻眼閉隻眼。"
    "什麽忙？"
    "林太太不是做房地產的嗎？我侄子有塊地想出手..."
    我猛地站起來："王隊，我隻是個保安，幫不上這種忙。"
    "別急著拒絕。"他陰惻惻地笑了，"考慮清楚，你那點破事，監控可都拍得一清二楚。"
    走出會議室，我後背已經濕透。老李在走廊等我，臉色凝重："被穿小鞋了？"
    "他想讓我牽線搭橋，幫親戚賣地。"我苦笑，"我算哪根蔥啊？"
    老李遞給我一支煙："歡喜，聽哥一句勸，趁早斷了。這種女人帶來的麻煩，比你想象的還多。"
    我沒接話，但心裏翻江倒海。老李說的沒錯，我和林然的世界差距太大，這種關係注定充滿荊棘。
    一整天我都心不在焉，巡邏時差點撞到路燈。下午四點，手機震動，是林然發來的微信：「今晚想吃什麽？我讓阿姨準備」
    我看著屏幕，手指懸在鍵盤上，不知如何回複。最終隻回了個「加班，可能來不了」
    她很快回複：「那我等你，多晚都等」
    這簡簡單單的幾個字讓我鼻子一酸。她不知道，就在我們纏綿的夜晚，外麵的世界已經天翻地覆。
    下班後，我在小區花園裏徘徊到天黑，最終還是按響了林然家的門鈴。門一開，我就愣住了——她係著圍裙，手裏還拿著鍋鏟。
    "你會做飯？"我脫口而出。
    "學啊。"她拉我進門，"第一次下廚，別嫌棄。"
    餐桌上擺著幾道賣相一般的家常菜，但香氣撲鼻。我這才注意到她手指上貼著創可貼。
    "切到手了？"我心疼地抓住她的手。
    "小傷。"她抽回手，"嚐嚐這個番茄炒蛋，我按網上的教程做的。"
    我夾了一筷子，鹹得發苦，但裝作很好吃的樣子："很棒！"
    她自己也嚐了一口，立刻吐出來："呸！鹽放多了。"沮喪地放下筷子，"算了，還是叫外賣吧。"
    "別！"我攔住她，"真的很好吃，有...家的味道。"
    她怔怔地看著我，突然紅了眼眶："歡喜，你今天怎麽了？從進門就不對勁。"
    我再也憋不住了，把王德發的威脅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說完後，房間裏安靜得可怕。
    "這個王八蛋！"林然突然拍桌而起，嚇了我一跳，"敢威脅我的人？"
    我從未見過她如此憤怒的樣子，像隻炸毛的母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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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別衝動，"我連忙安撫，"他就是想撈點好處..."
    "好處？"她冷笑一聲，拿出手機，"喂，張律師嗎？我有個事..."
    半小時後，林然放下電話，臉色緩和許多："解決了。明天律師會去找物業經理，順便查查這個王德發的底。"
    "這...會不會鬧太大？"我惴惴不安。
    "放心，我有分寸。"她坐到我身邊，語氣溫柔下來，"歡喜，從今以後，沒人能欺負你。"
    我心頭一熱，卻又感到一絲異樣。她保護我的方式，讓我像個被富婆包養的小白臉。
    "林然，"我鼓起勇氣，"我不想靠你解決所有問題。我是個男人，應該自己麵對..."
    "傻瓜，"她捏了捏我的臉，"這不叫靠我，這叫互相幫助。你知道我前夫當初怎麽發家的嗎？就是靠我父親的關係。"
    我沉默了。她說的有道理，但我心裏那道坎就是過不去。
    第二天一早，物業部炸開了鍋。王德發被緊急叫去總部，回來時麵如土色。中午就傳出消息，他被停職調查，據說涉嫌貪汙公款。
    "你小子行啊，"老李把我拉到角落，"背後有人就是不一樣。"
    "跟我沒關係，"我皺眉，"是他自己作死。"
    老李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歡喜，這世道就這樣。要麽被人踩，要麽踩別人。你選對了路，但..."他欲言又止。
    "但什麽？"
    "但這條路不好走。那些有錢人的遊戲，我們玩不起。"
    我沒接話，但老李的話像根刺，紮在我心裏。
    下午巡邏時，我在8號樓前遇到了劉太太——就是遊艇上羞辱我的那個女人。她牽著條吉娃娃，看見我時，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喲，這不是林然的小狼狗嗎？"她故意提高音量，"聽說你把王隊長搞下台了？厲害啊～"
    我裝作沒聽見，繼續往前走。
    "裝什麽清高！"她在背後尖聲說，"你以為林然真看上你了？不過是圖個新鮮！等她玩膩了..."
    我猛地轉身，拳頭捏得咯咯響。吉娃娃嚇得汪汪直叫。
    劉太太後退一步："怎麽？還想打人？來啊！讓大家都看看林然養了條什麽瘋狗！"
    我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劉太太，請您自重。"
    "呸！"她啐了一口，"什麽東西！"
    這段插曲很快傳遍了小區。晚上我去林然家時，發現她臉色陰沉。
    "劉美娟找你麻煩了？"她劈頭就問。
    我點點頭，簡單說了經過。
    "那個賤人！"林然咬牙切齒，"她老公欠了一屁股債，還敢這麽囂張！"
    "算了，"我拉住她，"別跟她一般見識。"
    "不行！"她甩開我的手，"她敢羞辱你，就是羞辱我！"
    我看著林然怒氣衝衝的背影，突然感到一陣疲憊。這就是我想要的生活嗎？整天陷在這些有錢人的勾心鬥角裏？
    深夜，林然睡著後，我悄悄起身來到陽台。點燃一支煙，望著遠處閃爍的霓虹。老李說得對，這不是我的世界。我可以睡在林然的床上，但永遠無法真正融入她的生活。
    手機震動，是老李發來的微信：「歡喜，隊長位置空出來了，經理暗示想提拔你」
    我盯著屏幕，五味雜陳。這明顯是看在林然的麵子上，而非我的能力。
    正要回複，另一條消息進來，是個陌生號碼：「小子，離林然遠點，否則讓你在上海混不下去」
    我手指一抖，煙灰掉在睡褲上。這是誰？林然的前夫？還是其他眼紅的男人？
    回到臥室，林然睡得正香。我輕輕撫摸她的臉頰，心中做出決定。也許，是時候保持距離了，為了她好，也為了我自己。
    第二天一早，我趁林然還沒醒就離開了。給她發了條微信：「最近工作忙，可能沒時間見麵了」
    她很快回複：「？什麽意思」
    我沒再回複。一整天都心不在焉，巡邏時差點撞到業主的車。
    下班時分，老李攔住我："經理找你。"
    經理辦公室，禿頂的周經理滿臉堆笑："歡喜啊，經過班子研究，決定提拔你當保安隊長，月薪漲到八千，怎麽樣？"
    "謝謝經理，"我低著頭，"但我能力不足，恐怕難以勝任。"
    周經理笑容僵住："這...你再考慮考慮？"
    "不用了。"我抬起頭，"另外，我想申請調去新開的西區。"
    周經理臉色變了："歡喜，你這是..."
    "隻是正常的工作調動。"我平靜地說。
    走出辦公室，老李追上來："你瘋了？這麽好的機會不要？"
    "李隊，"我苦笑，"這機會怎麽來的，你我都清楚。"
    老李沉默片刻，歎了口氣："行吧，你小子...有種。"
    晚上回到宿舍，發現門口站著個人影。我的心猛地一跳——是林然。
    她穿著簡單的t恤牛仔褲，沒化妝，眼睛紅腫，顯然哭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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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什麽躲我？"她直接問。
    我喉嚨發緊："進去說吧。"
    宿舍裏，老李識相地借口抽煙出去了。林然環顧這間不足十平米的小屋，目光掃過我的鐵架床、掉漆的寫字台和牆上的保安製服。
    "就為了這個？"她指著製服，"就因為你那可笑的自尊？"
    "不隻是自尊。"我深吸一口氣，"林然，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今天經理要提拔我當隊長，為什麽？因為我睡了你。"
    "胡說！"她激動起來，"你工作認真負責，這是你應得的！"
    "那這個呢？"我拿出手機給她看那條威脅短信。
    她臉色驟變："誰發的？"
    "不知道，但以後還會有更多。"我苦笑，"林然，跟你在一起，我成了別人眼裏的軟飯男、小白臉。我不怕流言蜚語，但我怕...怕最後連你都開始這麽看我。"
    "歡喜！"她抓住我的手，"你知道我不會..."
    "現在不會，"我輕聲打斷她，"但一年後呢？五年後呢？當你厭倦了教我餐桌禮儀，厭倦了我分不清紅酒品種，厭倦了向朋友解釋為什麽選了個保安..."
    她鬆開手，眼淚滾落："所以你要放棄？"
    "不是放棄，"我擦去她的淚水，"是認清現實。你可以一時興起愛上一個保安，但能愛他一輩子嗎？"
    她沉默了，眼淚不停地流。我的心痛得像被撕裂，但知道這是正確的決定。
    最終，她站起身，從包裏拿出一個精致的小盒子："本來打算今晚給你的。"說完轉身離開。
    我打開盒子，是塊腕表，表盤背麵刻著「給最真實的你」。我認得這個牌子，起碼值我兩年工資。
    那天晚上，我抱著表盒哭得像個孩子。老李回來看到，什麽也沒說，隻是遞給我一瓶二鍋頭。
    "喝吧，"他拍拍我的肩，"明天太陽照樣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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