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雪連續三天沒來麵館了。我發微信，她隻回"忙"。第四天中午，我拎著兩碗牛肉麵直奔醫院。
    兒科護士站的小妹妹們已經認識我了。
    "歡喜哥又來啦？"圓臉護士笑嘻嘻的，"李醫生在查房，要不你先陪我聊聊？"
    "改天，改天。"我晃了晃保溫袋，"今天專程伺候我家領導。"
    拐角處撞見護理部主任，那老太太看我的眼神像看病毒。
    "又是你！"她扶了扶眼鏡，"醫院不是談情說愛的地方！"
    "張主任，"我湊近低聲說，"您這發卡真好看，像您孫女給挑的吧？"
    她一愣，居然臉紅了。這招對五十歲以上女性百試百靈。
    李雪從病房出來時，我正坐在走廊長椅上玩消消樂。她瘦了，白大褂裏空蕩蕩的，眼下兩片青黑。
    "誰讓你來的？"她皺眉。
    "我的腿。"我站起來，"它們想你想得自己就跑來了。"
    她接過麵，帶我去了天台。風很大，吹亂了她一絲不苟的發髻。
    "有個兩歲患兒，白血病。"她突然說，"今早走了。"
    麵條在我們中間冒著熱氣，她卻像凍住了似的。
    我放下筷子，捧起她的臉。她眼裏有淚，倔強地不肯掉下來。
    "李雪，"我第一次正經叫她的名字，"哭出來不丟人。"
    "我是醫生..."
    "醫生也是人。"我拇指擦過她眼角，"這雙手救過多少人，就有資格為救不了的哭一哭。"
    她突然抱住我，把臉埋在我胸口。白大褂沾上了我的油漬，她哭得像個迷路的小孩。我聞著她頭發上的消毒水味，心揪成一團。
    那天之後，我們的關係變了。她開始在我租的老房子裏過夜，穿著我的t恤當睡衣。誰能想到，白天在醫院雷厲風行的李醫生，晚上會蜷在我懷裏看腦殘綜藝。
    "你居然看這個？"她指著電視裏接吻的男女主角，"庸俗。"
    "比不上咱倆庸俗。"我咬她耳朵，"昨晚誰在廚房..."
    她捂住我的嘴，臉紅到脖子根。
    周末我輪休，去醫院接她下班。候診區電視正播醫療劇，一群白大褂裝模作樣地搶救病人。
    "假！"我大聲點評，"哪有醫生這麽帥的？除了我家李雪。"
    候診的大媽們哄笑，李雪從診室探出頭，眼神能殺人。
    回去的路上她不理我，我死皮賴臉地貼上去。
    "生氣了？"
    "你知不知道那是我領導負責的科普項目？"
    "現在知道了。"我摟住她的腰，"要不我回去誇他兩句？"
    她踩我一腳，卻忍不住笑了。
    梅雨季來了，重慶濕得能擰出水。李雪值夜班，我帶宵夜去醫院。兒科病房靜悄悄的，隻有監護儀的滴答聲。
    她正在護士站寫病曆，燈光下側臉像尊雕像。
    "李醫生，"我湊近，"您的外賣到了。"
    她抬頭，眼裏的疲憊化開一點："什麽？"
    "正宗歡喜牌愛心宵夜。"我打開飯盒，"醪糟湯圓，暖胃又暖心。"
    值班護士們起哄，李雪把我拉進休息室。
    "以後別這樣。"她小聲說。
    "哪樣？"我喂她一口湯圓，"是別送吃的，還是別當著她們麵說你是我女人？"
    湯圓太燙，她吐了吐舌頭。我趁機吻上去，甜酒味在唇齒間蔓延。她推我，力氣小得像貓。
    突然門被推開，張主任站在那兒，眼鏡片反著寒光。
    "李醫生！成何體統！"
    我擋在李雪前麵："張主任，我們..."
    "閉嘴！"老太太出奇地凶，"李雪，院長找你。現在！"
    李雪整理白大褂的手在抖。我拉住她："我跟你一起去。"
    "別鬧。"她甩開我，"你回家。"
    我在醫院走廊等到淩晨三點。李雪出來時，臉色比牆壁還白。
    "怎麽了？"我迎上去。
    她繞過我，徑直走向電梯。我跟上去，電梯門關上的瞬間，她癱軟在我懷裏。
    "他們要調我去分院。"她聲音空洞，"說我不適合兒科。"
    "因為和我談戀愛？"我火冒三丈，"我找他們理論去！"
    "別！"她抓住我，"院長說...說我作風有問題，帶壞科室風氣。"
    我氣得笑出聲："二十一世紀了還作風問題？咱倆上床礙著誰了？"
    "小聲點！"她捂住我的嘴，"是護理部張主任舉報的，說看見我們...在休息室..."
    我這才明白老太太那天為什麽臉紅——不是害羞，是憤怒。
    送李雪回家後，我直奔麵館後廚。老板正熬高湯，我抄起一瓶二鍋頭灌下去。
    "發什麽瘋？"老板奪過酒瓶。
    "老周，"我抹抹嘴，"我要娶李雪。"
    "人家答應了嗎？"
    "馬上就會答應。"
    第二天我起了個大早，刮胡子換襯衫，還噴了老板的古龍水。醫院門口花店剛開門，我買了九十九朵紅玫瑰。
    護士站炸了鍋。圓臉護士指著會議室："院領導都在裏麵...李醫生也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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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整了整衣領，推門而入。長桌邊坐滿白大褂，李雪站在角落，看見我時瞪大了眼。
    "各位領導好。"我笑得像個新郎官，"我是歡喜，李雪的男朋友。"
    院長是個禿頂老頭，眉頭皺得能夾死蒼蠅："出去！"
    "馬上走。"我把玫瑰塞給李雪，"不過在走之前，我想說幾句。"
    會議室安靜得嚇人。我清了清嗓子：
    "第一，李雪是我見過最好的醫生，她對患兒比親媽還耐心。"
    張主任想插話，我抬手製止：
    "第二，我們談戀愛不犯法。休息室那事我道歉，但兩情相悅有什麽錯？"
    院長拍桌子："夠了！"
    "最後一句，"我單膝跪地，掏出戒指盒，"李雪，嫁給我吧。我保證以後不在醫院親熱...盡量。"
    李雪手裏的玫瑰掉在地上。她看看我，又看看院領導，突然笑出聲。
    "你瘋了..."
    "為你瘋的。"我保持跪姿，"答應我，不然我就天天來醫院唱情歌。"
    會議室裏的氣氛變得古怪。副院長憋笑憋得臉紅，張主任的嘴張得像缺氧的魚。
    院長揉著太陽穴："李醫生，把他帶走。調職的事...再議。"
    我跳起來親了李雪一口，拉著她衝出會議室。走廊裏圍觀的醫護人員爆發出掌聲和口哨。
    醫院花園裏，李雪終於回過神："你哪來的戒指？"
    "老周麵館的拉麵券。"我攤開手心，"臨時用圓環麵冒充一下。"
    "混蛋！"她捶我胸口，"我差點當真了。"
    "我是認真的。"我抓住她的手，"李雪，咱們結婚吧。"
    她愣住了，陽光穿過樹葉，在她臉上投下晃動的光斑。
    "為什麽？"
    "因為我愛你。"我難得正經，"而且你不在的這幾天，我煮的麵都沒味道了。"
    她眼睛又紅了，這次沒忍住眼淚。
    "戒指呢？"她問。
    "明天就去買。"
    "婚紗呢？"
    "買！"
    "房子呢？"
    "租大點的！"
    她破涕為笑："傻子..."
    我抱起她轉圈，白大褂在空中展開像翅膀。護士站的妹妹們起哄拍照，連路過的病患家屬都笑著鼓掌。
    那天晚上，我們在老周麵館請客。老板搬出珍藏的茅台，李雪的同事們喝得東倒西歪。張主任居然也來了，抿著酒說"年輕人要穩重"。
    我摟著李雪，她微醺的臉貼在我肩上。
    "後悔嗎？"我問。
    "後悔沒早點遇見你。"她輕聲說。
    夜深了，重慶的燈火像墜落的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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