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李醫生·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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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雪把驗孕棒遞給我時,我正在修小南輪椅的刹車。那兩道粉紅色杠杠在陽光下刺得我眼睛發疼。
    "這...準嗎?"我嗓子發緊。
    "三次測試。"她聲音很輕,"今早抽血報告也確認了。"
    我機械性地繼續擰螺絲,直到扳手砸到腳才回過神來。李雪蹲下來握住我的手,發現我在發抖。
    "歡喜,看著我。"她捧住我的臉,"醫生說五年複發率低於10,我現在已經..."
    "但懷孕會改變激素水平!"我突然提高音量,又急忙壓低,"你當年化療那麽多次..."
    廚房傳來碗碟碰撞聲,小南和湯圓正在洗碗。李雪迅速擦掉我臉上的淚水,力道大得像是要給我搓層皮下來。
    "明天去找周主任。"她恢複醫生口吻,"現在,微笑。"
    晚餐時湯圓宣布要參加科技比賽,小南則抱怨物理作業太難。我和李雪像往常一樣應和著,直到小南突然問:"媽媽不舒服嗎?你都沒吃辣椒。"
    李雪碗裏的確堆著挑出來的紅椒。我心頭一跳——她平時是無辣不歡的。
    "感冒了。"她麵不改色地撒謊,"歡喜,去給我倒杯熱水。"
    夜裏我輾轉難眠,李雪背對著我假裝睡著。月光照在她後頸上,那裏有道化療留下的淡淡疤痕。我輕輕貼上去,聞到她發間熟悉的洗發水味道。
    "我害怕。"我對著那道疤痕說。
    她轉過身來,把我的手按在她平坦的小腹上。我們額頭相抵,誰都沒再說話。
    周主任的診室裏,我像個差生般坐得筆直。這位婦產科專家是李雪的導師,牆上照片裏她還抱著剛出生的湯圓。
    "高危妊娠。"周主任推了推老花鏡,"但並非絕對禁忌。"
    我耳朵嗡嗡響,隻捕捉到幾個詞:"加強監測激素替代32周可能剖宮產"。李雪卻越聽眼睛越亮,最後甚至打斷老師的話。
    "胎心儀什麽時候能聽到心跳?"
    回家的出租車上,李雪靠著車窗假寐。我盯著她隨呼吸起伏的肩線,突然發現司機在偷瞄後視鏡。
    "看路。"我惡狠狠地說。
    李雪捏了捏我的手。下車時司機突然開口:"我老婆也是乳腺癌活下來的...祝你們好運。"
    李雪愣了一下,隨即綻放出燦爛笑容:"謝謝,我們很幸運。"
    當晚的家庭會議炸開了鍋。湯圓尖叫著要當姐姐again),小南則憂心忡忡地問會不會影響媽媽健康。
    "醫生說沒問題。"李雪揉著小南的卷發,"不過接下來幾個月,爸爸要負責更多家務。"
    "包括做飯?"湯圓驚恐地問。
    小南默默把桌上的胃藥往我這邊推了推。
    第二天我請了假,把家裏所有尖銳桌角包上軟墊,又在浴室鋪滿防滑墊。李雪下班回來,看見我正在往她白大褂口袋裏塞嘔吐袋。
    "歡喜,"她歎氣,"我不是瓷娃娃。"
    "但你是我的李醫生。"我固執地繼續塞。
    她突然拽住我衣領,踮腳親了我一下。這個吻帶著消毒水味和一絲孕吐的酸氣,卻讓我懸著的心終於落回原處。
    懷孕第四個月,李雪的孕吐終於減輕。某個周日早晨,她突然想吃十八梯的油茶,我立刻騎車去買。回來時看見她和小南在陽台,陽光透過她單薄的睡衣,隱約顯出微微隆起的輪廓。
    小南正小心翼翼地把手放在她肚子上,表情既好奇又敬畏。我躲在門後,聽見他小聲問:"妹妹會像我一樣...不一樣嗎?"
    李雪的回答被風吹散了,但小南突然亮起來的笑容,讓我手裏的油茶灑了大半。
    李雪的肚子像吹氣球般大起來時,小南進入了叛逆期。他開始拒絕戴假肢,有次甚至把輪椅從學校樓梯上推下去。
    "他說同學叫他機械戰警。"湯圓邊寫作業邊告密。
    我蹲在小南緊閉的房門外,聽見裏麵傳來壓抑的啜泣。想起當年李雪化療時也是這樣,哭都要咬著枕頭不出聲。
    "兒子,"我敲門,"要不要去吃燒烤?就我們倆。"
    半小時後,我們坐在路邊攤。小南盯著自己空蕩蕩的右褲管,突然說:"王小胖說他們足球隊缺個守門員。"
    我喉嚨發緊,咬著的肉串突然不香了。
    "我可以設計更好的假肢。"他繼續道,"像真正腳踝那樣能轉動的。"
    燒烤的煙霧熏得我眼睛疼。我掏出手機,給他看剛搜到的"青少年假肢設計大賽"。
    "要試試嗎?外公可以當技術顧問。"
    小南的眼睛在霓虹燈下閃閃發亮。那晚我們聊到淩晨,圖紙畫了滿桌。李雪起來喝水,默默給我們煮了宵夜。
    "媽媽,"小南突然問,"妹妹會嫌棄我嗎?"
    李雪正彎腰放碗,聞言差點沒站穩。我扶住她時,感受到她腹部的隆起輕輕頂著我手臂。
    "她會以你為傲。"李雪捧住小南的臉,"就像我們一樣。"
    第二天,小南主動戴上了假肢去上學。放學時我遠遠看見他給同學演示假肢的機械構造,一群男孩圍著嘖嘖稱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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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湯圓這邊卻出了狀況。班主任打電話說她和同學打架,原因是對方嘲笑"你媽媽專門治瘸子"。
    家長會上,那個男孩的父親趾高氣昂:"小孩子口無遮攔嘛..."
    我突然站起來,椅子在大理石地麵刮出刺耳聲響。
    "李雪不僅是醫生,還是我兩個孩子的母親。"我聲音大得自己都吃驚,"她每天工作十二小時後,還會回家給兒子做康複按摩,給我女兒講題到深夜..."
    全場寂靜。李雪在桌下死死掐我大腿。
    "她現在懷著孕,"我繼續道,"上周還搶救了一個和你們孩子同齡的燒傷患者。"
    掌聲突然從後排響起——是王小胖的父親。接著是潮水般的掌聲,連班主任都開始鼓掌。那個家長麵紅耳赤地道歉,湯圓在旁邊衝我擠眼睛。
    回家路上,李雪罕見地主動牽我的手。
    "歡喜,"她眼睛看著遠處,"你剛才特別帥。"
    我得意忘形,差點被台階絆倒。小南和湯圓在後麵笑成一團。
    懷孕28周時,李雪的子癇前期症狀突然加重。那天她剛做完產檢回家,在廚房摔了杯子。我衝進去時,她正扶著冰箱,臉色白得像紙。
    "血壓...160110..."她氣若遊絲。
    救護車來得很快,但我還是覺得度秒如年。李雪被推進急診室時,攥著我的手突然用力:"保孩子..."
    "放屁!"我吼得整個走廊都在回響,"兩個都要!"
    護士給我看胎心監護儀,那急促的"咚咚"聲和小南設計的心率警報器一樣響。我癱在塑料椅上,發現口袋裏不知何時被塞了紙條——李雪的字跡:"如果必須選擇,保孩子。告訴ta們,媽媽愛你們。"
    我把紙條嚼碎咽了下去,滿嘴苦澀。
    手術燈亮到第三小時,小南自己推著輪椅來了,手裏端著醫院自動販賣機的咖啡。
    "爸爸,"他遞給我冰涼的紙杯,"媽媽說過要相信奇跡。"
    我這才發現他已經和我一樣高。咖啡灑在我們交握的手上,分不清是誰在發抖。
    天亮時分,一聲微弱的啼哭穿透走廊。周主任抱著個粉紅色包裹走出來,眼鏡上還沾著血點。
    "女孩,2.1公斤。"她疲憊地微笑,"李雪出血止住了,在觀察室。"
    我跪在地上哭得像條被雨淋透的狗。小南的輪椅吱呀作響,他彎腰抱住我,假肢硌得我肋骨生疼。
    "去看看妹妹。"他聲音在顫抖,"我在這等媽媽。"
    保溫箱裏的小家夥還不如湯圓的洋娃娃大,胸口貼著電極片。但當她抓住我手指時,力氣大得驚人。
    "李歡喜。"我對著玻璃哈氣,"小名就叫歡喜,好不好?"
    身後的湯圓又哭又笑:"那我呢?我叫什麽?"
    "你永遠是我們第一個小歡喜。"小南突然說。這話太像李雪的口吻,我回頭看他,發現兒子眼裏含著淚,卻笑得燦爛。
    李雪轉入普通病房那天,正好是小歡喜滿月。我們用輪椅推著她去新生兒科,她隔著玻璃撫摸小女兒的身影,指尖在有機玻璃上留下霧氣蒙蒙的圓圈。
    "醜醜的。"她評價道,眼淚卻砸在病號服上,"像你。"
    "明明像你。"我反駁,"脾氣也像,昨晚踢護士好幾腳。"
    我們額頭相抵,在玻璃倒影裏形成一個完整的圓。身後,湯圓正給小南看手機裏的照片:"這張!妹妹抓住我手指不放!"
    小歡喜回家那天,重慶下了第一場雪。李教授特意從北京趕來,給小孫女帶了件大紅鬥篷。小南改裝了嬰兒床,加了防震裝置和心率監測儀——這成了他假肢設計之外的又一個發明。
    深夜喂奶時,我常看見李雪抱著嬰兒在客廳踱步。她哼的還是當年哄湯圓的調子,隻是這次,她右腿不再因化療神經痛而跛行。
    小歡喜百日宴那天,小南神秘兮兮地說要表演節目。我們以為又是他拿手的魔術,卻見他突然摘下假肢,露出新設計的碳纖維裝置。
    "我改良了踝關節。"他聲音發顫,"可以...這樣..."
    在全場驚呼中,他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向前邁了兩步,正好接住撲過來的湯圓。李雪懷中的小歡喜咯咯直笑,伸出小手去夠哥哥。
    李雪靠在我肩頭,我聞到她發間淡淡的奶香。窗外,長江索道正穿過細雪,纜車像一串發光的珍珠。
    "歡喜,"她輕聲說,"我們的家越來越大了。"
    我吻了吻她頭頂,那裏有根新生的白發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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