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茶館·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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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姐坦白過去的第七天,昆明迎來了入夏以來最悶熱的傍晚。
我蹲在陽台上給她的蘭花澆水,水滴落在葉片上瞬間蒸發。身後傳來拖鞋的啪嗒聲,林姐端著兩杯冰鎮酸梅湯走過來。
"歇會兒。"她遞給我一杯,自己靠在欄杆上小口啜飲。陽光穿過她棉麻襯衫的縫隙,在陽台上投下細碎的光斑。
這七天像做夢一樣。林姐——或者說林雪梅——仿佛卸下了某種重擔,開始有意無意地透露些過去的片段。比如她右肩上的梅花紋身其實是特勤人員的標記,比如她能在三秒內用一根鞋帶製服成年男性。
"歡喜,"她突然說,"明天陪我去趟茶館吧?老板娘說新到了一批法國茶具。"
我手一抖,水灑在拖鞋上:"法國?"
"嗯,據說是十九世紀的古董。"林姐眯起眼,"怎麽了?"
"沒什麽。"我低頭猛灌酸梅湯,冰塊撞在牙齒上發出清脆聲響。自從知道維克多有個同夥在法國後,我對任何來自法國的東西都過敏。
林姐若有所思地看我一眼,沒再追問。
第二天上午,我們來到城南的"清心茶館"。老板娘是個風韻猶存的四十歲女人,見我們進門立刻熱情招呼:"林老師!正等您呢!"
她引我們到裏間的紅木茶桌前,桌上擺著一套鎏金茶具,在柔和的燈光下泛著古樸光澤。
"這是拿破侖三世時期的作品,"老板娘戴上白手套,小心翼翼地拿起茶壺,"您看這鎏金工藝,這浮雕..."
林姐接過茶壺仔細端詳,突然眉頭微蹙:"這紋飾..."
"怎麽了?"我湊過去。
茶壺底部刻著一朵精致的梅花,與林姐肩上的紋身幾乎一模一樣。
老板娘笑道:"巧吧?我第一眼看到就覺得該歸您。"
林姐的表情瞬間恢複平靜:"確實精致。能問問來源嗎?"
"法國來的收藏家轉讓的。"老板娘壓低聲音,"據說是從冬宮流出的文物呢。"
冬宮!我心跳漏了一拍。林姐的手指微不可察地顫了一下,但很快穩住:"這位收藏家還在昆明嗎?"
"明天就走。"老板娘眨眨眼,"您要是感興趣,我可以安排見麵。"
林姐微笑著放下茶壺:"不必了。歡喜,我們走吧。"
離開茶館,林姐的腳步越來越快,最後幾乎是小跑著回到車上。
"有問題?"我係好安全帶問。
林姐啟動車子,眼神銳利:"那茶壺是假的。"
"啊?"
"拿破侖三世時期的鎏金茶具不會用這種合金。"她猛打方向盤,"而且那個梅花標記...是我當年在莫斯科用的聯絡暗號。"
我後背發涼:"你是說..."
"維克多的人。"林姐咬緊下唇,"他們在引我上鉤。"
回到家,林姐直奔書房,從書架深處抽出一本相冊。翻開其中一頁,是張黑白照片——年輕的林姐站在莫斯科某建築前,手裏拿著個與今天所見極為相似的茶壺。
"1989年冬宮特展,"她指著照片,"這是當時展出的中國文物之一,後來失竊了。"
我仔細對比:"所以茶館那個是仿製品?"
"不全是。"林姐神色凝重,"真品底部有個暗格,用來藏微縮膠卷。如果仿製品連這個都複製了..."
"說明仿製的人知道內情。"我接上她的話。
林姐合上相冊,突然抓住我的手:"歡喜,這幾天別單獨出門。我得去找張明查查那個法國收藏家。"
"我跟你一起去。"
"不行。"她搖頭,"張明隻信任我。"
我掙開她的手:"又來了!林雪梅女士,我們說好不再有秘密的!"
林姐怔了怔,隨即失笑:"好好好,帶你去。不過得約法三章——"
"不插嘴不亂跑不惹事。"我翻個白眼,"知道啦!"
下午三點,我們在文化局附近的一家咖啡館見到了張明。他今天穿了件皺巴巴的poo衫,看起來像個普通退休幹部。
"查到了。"張明推過來一份檔案,"自稱雅克·杜邦的法國收藏家,實際是前蘇聯特工安德烈·波波夫,維克多的老搭檔。"
林姐倒吸一口冷氣:""灰狐"波波夫?他還活著?"
"不僅活著,"張明壓低聲音,"他上周在哈爾濱接觸了俄羅斯領事館的人。"
我聽得雲裏霧裏:"這個波波夫想幹嘛?"
兩人同時沉默。最後林姐開口:"那套茶具是個信號。他們想要我手裏的東西。"
"什麽東西?"我追問。
張明和林姐交換了個眼神。最終張明歎氣道:"一份名單。不,準確說是半份。"
"什麽名單這麽重要?"
"中蘇邊境文物走私網絡的接頭人名單。"張明解釋道,"1993年林雪梅任務失敗時,帶回了半份名單,另外半份..."
"在維克多手裏。"林姐接話,"現在他們想湊齊整份名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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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恍然大悟:"所以茶館老板娘是..."
"不確定。"林姐搖頭,"可能是無意間被利用,也可能是..."
"同謀。"張明冷冷道。
離開咖啡館時已近黃昏。林姐提議去吃火鍋,說是要安撫我受驚的神經。我們選了家老字號,在沸騰的紅油鍋前,林姐罕見地要了瓶白酒。
"林姐,"我夾了片毛肚給她,"當年你為什麽不把完整名單帶回來?"
她抿了口酒,辣得眯起眼:"因為...那上麵有些名字讓我下不去手。"
"什麽人能讓你違抗命令?"
"我的教官。"她苦笑,"還有...我父親的老戰友。"
我筷子掉在桌上:"你爸也..."
"不,他不知道。"林姐搖頭,"那位叔叔是被人設計的。我本想回去查清再上報,但總部直接召我回國了。"
火鍋蒸騰的熱氣中,林姐的臉忽明忽暗。我突然意識到,她背負的遠比我想象的沉重。
回家路上,林姐接到小雨電話,說學校有急事需要她過去一趟。我本想跟著,但林姐堅持讓我先回家休息。
"注意安全。"她在我額頭親了一下,"我很快回來。"
目送她的車遠去,我慢悠悠往家走。路過小區便利店時,突然被人從背後撞了一下。
"抱歉。"對方扶住我,是個戴鴨舌帽的年輕女孩,聲音清脆,"您是歡喜嗎?"
我警覺地後退:"你是?"
女孩四下張望,迅速塞給我一張紙條:"老板娘給您的。"
還沒等我反應,她已經消失在人群中。我展開紙條,上麵隻有一行字:"今晚八點,茶館後門,事關林雪梅生死。"
我的心瞬間提到嗓子眼。看看表,已經七點四十。給林姐打電話,提示已關機。
猶豫再三,我攔了輛出租車。路上給小雨發了條含糊的信息,說我出去一趟,如果兩小時後聯係不上我就報警。
茶館後門是條昏暗的小巷,堆滿雜物。我剛下車,就被一隻冰涼的手拉進陰影裏。
"噓!"是茶館老板娘,臉色慘白,"他們抓了我女兒!"
"誰?"我壓低聲音。
"法國人!"她顫抖著遞給我一部手機,"他們要你接電話。"
我遲疑地接過手機,聽筒裏傳來帶著濃重口音的男聲:"歡喜小姐?我是雅克·杜邦。"
"你想幹什麽?"我強作鎮定。
"很簡單。"男人輕笑,"用林雪梅換老板娘的女兒。"
"林姐不會來的。"
"那就用你換。"聲音突然變冷,"十分鍾後,巷口有輛黑色奔馳。上車,否則女孩死。"
電話掛斷。老板娘抓住我的手:"求您了!我女兒才十六歲..."
我大腦飛速運轉。如果這是陷阱,林姐會有危險;但如果真有無辜女孩因我而死...
"報警了嗎?"我問。
老板娘搖頭:"他們說有眼線...發現報警就撕票。"
遠處傳來汽車引擎聲。我深吸一口氣:"告訴林姐,茶壺在《紅樓夢》第三十二回。"
沒等她反應,我大步走向巷口。黑色奔馳如約而至,車門無聲滑開。我剛坐進去,後腦就被冰冷的金屬抵住。
"聰明的女孩。"副駕駛的男人轉過身,是個六十多歲的西方人,銀灰頭發梳得一絲不苟,"我是波波夫。"
車駛入夜色。波波夫收起槍,遞給我一杯香檳:"放鬆,我們不是野蠻人。"
"綁架十六歲女孩還不算野蠻?"我冷笑。
他搖頭:"必要的威懾。林雪梅訓練過你嗎?"
"訓練什麽?"
"別裝傻。"波波夫眯起眼,"她沒告訴你梅花組的事?"
我心跳加速,但保持麵無表情。梅花組?林姐從沒提過。
車最終停在一棟郊外別墅前。波波夫紳士地為我開門:"歡迎來到遊戲現場。"
別墅客廳燈火通明,牆上掛滿地圖和照片。最引人注目的是正中一張巨幅照片——年輕的林姐和維克多站在冬宮前,她手裏拿著那個鎏金茶壺。
"1991年8月19日。"波波夫撫摸著照片,"改變曆史的一天。"
我被按坐在椅子上,兩個壯漢守在門口。波波夫倒了杯威士忌,慢條斯理地說:"林雪梅是我見過最優秀的特工,可惜..."
"可惜什麽?"
"可惜她動了真情。"波波夫冷笑,"為了維克多,她背叛了所有人——中國、蘇聯,甚至她自己。"
我握緊拳頭:"你胡說!林姐不是那種人!"
"哦?"他挑眉,"那她告訴你梅花組的事了?告訴你她親手殺死的三個同事了?"
我如遭雷擊。林姐...殺人?
波波夫似乎很享受我的震驚,繼續道:"1993年8月10日,林雪梅接到撤回命令。但就在離開前,她偷走了我們最重要的資產——一份涉及中蘇高層子女的走私名單。"
"為什麽?"
"為了保維克多。"波波夫冷笑,"名單上有他妹妹的名字。可惜她沒想到,維克多根本不在乎妹妹的死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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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胃部絞痛。這與林姐告訴我的版本完全不同。
"現在,"波波夫放下酒杯,"我要那半份名單。林雪梅不給,我就從你身上拿。"
他做了個手勢,一個壯漢拿著注射器走過來。我拚命掙紮,但被死死按住。針頭刺入手臂的瞬間,別墅大門突然爆炸!
火光中,一個熟悉的身影持槍衝進來——是林姐!她身後跟著全副武裝的特警。
"趴下!"她大喊。
我滾到沙發後,耳邊槍聲大作。玻璃碎裂聲中,波波夫的手下接連倒地。波波夫本人卻不見蹤影。
"歡喜!"林姐衝到我身邊,"沒事吧?"
我搖頭,突然瞥見二樓人影閃動:"小心!"
林姐反應極快,轉身開槍。波波夫從樓梯上滾落,胸前一片血紅。
"梅花..."他艱難地喘息,"你終於...來了..."
林姐冷冷地看著他:"安德烈,遊戲結束了。"
張明帶人清理現場時,我在別墅書房發現了驚人一幕——整麵牆都是林姐的監控照片,時間跨度長達三十年。最近的一張是前天,她在超市買菜。
"變態..."我渾身發冷。
張明走過來:"找到老板娘女兒了,在地下室,受了驚嚇但沒受傷。"
我長舒一口氣:"林姐呢?"
"在外麵。"張明欲言又止,"歡喜...波波夫跟你說什麽了?"
我猶豫片刻,還是問出口:"梅花組是什麽?"
張明臉色驟變:"他提這個了?"
"他說林姐殺了三個同事..."
"放屁!"張明罕見地爆粗口,"梅花組是林雪梅帶的特勤小隊,1993年在莫斯科全軍覆沒,但不是她殺的!"
"那是誰?"
張明壓低聲音:"維克多。他發現了林雪梅的身份,用她做誘餌引出整個小組..."
我如墜冰窟。所以林姐的愧疚不僅因為任務失敗,還因為戰友的犧牲...
走出別墅,林姐獨自站在月光下,背影單薄如紙。我走過去,從背後抱住她。
"對不起。"她聲音沙啞,"又把你卷進來。"
"林姐,"我輕聲問,"梅花組的事...為什麽不告訴我?"
她身體一僵:"你怎麽..."
"波波夫說的。"我收緊手臂,"但我要聽你親口說。"
林姐轉身麵對我,月光下她的眼睛亮得驚人:"1993年8月9日,我接到維克多電話說發現了一份名單。我通知了小組,結果..."
"是陷阱。"
"嗯。"她聲音顫抖,"我遲到了十分鍾...到的時候,小王、老李、小趙都已經..."
她說不下去了。我緊緊抱住她:"不是你的錯。"
"是我的。"她在我肩頭啜泣,"如果我再謹慎一點...如果我沒愛上維克多..."
"噓..."我輕撫她的背,"都過去了。"
遠處警笛長鳴。張明走過來:"林處,發現波波夫的電腦,裏麵有加密文件。"
林姐擦幹眼淚,又恢複了那個冷靜的特勤人員:"帶回去破解。歡喜,我們回家。"
回家路上,林姐一直緊握我的手。快到家時,她突然說:"歡喜,我想退休了。"
"什麽?"
"真正的退休。"她微笑,"去個沒人認識我們的地方,開個小茶館,養幾隻貓。"
我鼻子一酸:"好啊,我泡茶你養貓。"
"說定了。"她捏捏我的手。
那晚,我們相擁而眠。半夜我醒來,發現林姐不在床上。循著燈光來到書房,看見她站在窗前,手裏拿著那個鎏金茶壺的仿製品——原來她趁亂從茶館順了出來。
"睡不著?"我走過去。
她示意我看茶壺底部:"你看。"
在梅花標記的中心,有個幾乎不可見的凹點。林姐用發卡輕輕一按,底部彈開個微型暗格——裏麵藏著一枚小小的膠卷。
"這是..."
"另外半份名單。"林姐苦笑,"波波夫把它藏在仿製品裏,以為我會為了茶壺上鉤。"
"現在怎麽辦?"
林姐把膠卷放進火機燒毀:"到此為止。"
火光中,三十年的恩怨化為灰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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