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茶館·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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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發現那個俄文皮箱的第三天,林姐突然說要教我跳華爾茲。
"為什麽突然..."我站在客廳中央,手足無措得像隻被雷劈中的鵝。
林姐已經換上了一條酒紅色的長裙,頭發高高盤起,露出修長的脖頸:"每個紳士都應該會跳華爾茲。"她拉起我的手放在她腰上,"跟著我的節奏。"
音樂是從老式唱片機裏流出來的,旋律陌生而憂傷,像伏特加裏泡著的檸檬片。林姐的舞步精準得令人心驚,即使穿著拖鞋也能跳出專業水準。
"這是什麽曲子?"我笨拙地跟著轉圈。
"《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她的聲音輕得像羽毛,"1988年,我在莫斯科大劇院跳過這支舞。"
我腳下一絆:"您去過蘇聯?"
林姐沒有立即回答。我們轉到了陽台邊,月光灑在她臉上,照出眼角細小的紋路。唱片機突然卡了一下,發出刺耳的噪音。
"歡喜,"她停下舞步,"你看到那個皮箱了,對嗎?"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林姐歎了口氣,走到書架前,從暗格裏取出那個讓我輾轉反側三天的皮箱,輕輕放在茶幾上。
"我應該早點告訴你。"她打開皮箱,我再次看到那些證件、徽章和那把小巧的手槍。但這次我注意到,箱蓋內側還貼著一張泛黃的照片——年輕的林姐站在一群金發碧眼的舞者中間,背景是某個恢弘的劇院。
"1987到1989年,我被公派到莫斯科國立舞蹈學院進修。"林姐撫摸著照片,"至少表麵上是這樣。"
我咽了口唾沫:"實際上呢?"
她抬頭看我,眼神銳利得不像我認識的那個林姐:"我是文化部對外聯絡司的特派員,負責追蹤流失海外的文物。"
"所以您真是...間諜?"這個詞說出口的瞬間,我突然覺得荒謬——我,一個高中輟學的小混混,居然在和前女間諜談戀愛?
林姐笑了:"沒那麽戲劇化。我們叫自己"文化衛士",主要工作是鑒定和追索非法出境的文物。"她拿起皮箱裏的一枚徽章,"這是蘇聯文化部頒發的特別通行證,讓我能進出各大博物館和私人收藏。"
我湊近看那張照片,注意到林姐身邊站著個戴眼鏡的亞裔男子,兩人舉止親密。照片背麵用俄語寫著一行字:"永遠記住列寧格勒,1989"。
"這是...周教授?"我指著那個眼鏡男。
林姐的表情凝固了:"你眼力不錯。"她合上皮箱,"周明當時是訪問學者,我們...在工作中相識。"
我突然明白了什麽:"所以你們的婚姻..."
"組織安排的。"林姐平靜地說,"90年代初中俄關係特殊,我們需要一個合理的身份留在那邊。"她苦笑一下,"隻是沒想到假戲真做,有了小雨。"
唱片機又卡了一下,這次徹底停了。房間裏安靜得能聽見彼此的呼吸聲。
"那您後來為什麽回國?"我小心翼翼地問。
林姐的眼神飄向遠處:"1989年冬天,列寧格勒...出了些意外。"她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皮箱上的俄文字母,"我們損失了一位同誌,周明也受了傷。組織決定撤回我。"
我注意到她說"列寧格勒"而不是"聖彼得堡",像是刻意保留著那個已經消失的地名。皮箱上的燙金字在月光下閃著冷光:kГБ。
"林姐,"我喉嚨發緊,"這箱子上寫的是..."
"克格勃的縮寫。"她輕描淡寫地說,"隻是個紀念品,別緊張。"
我怎麽可能不緊張?我的女朋友——前克格勃合作者?文化間諜?——正坐在我對麵,手裏把玩著一把可能真的殺過人的手槍。
"歡喜,"林姐突然放下槍,握住我的手,"無論我過去是誰,現在我隻是林梅,一個喜歡跳舞、做飯的普通女人。"她的手心冰涼,"你能接受這樣的我嗎?"
我看著她眼角的細紋和鬢角的白發,突然想起她教我泡茶時專注的側臉,想起她跳舞時飛揚的裙角,想起她為我熬的那些夜、煮的那些湯。無論她有多少秘密,那個溫柔的林姐從未改變。
"林姐,"我咧嘴一笑,"您就是外星人我也認了!多酷啊!我女朋友是女版007!"
林姐噗嗤笑出來,眼裏的冰霜瞬間融化:"你啊..."她捏我鼻子,"不過有一點你說對了,我確實會點格鬥術。"
"真的?"我來了興趣,"能放倒幾個壯漢?"
"五個沒問題。"她眨眨眼,"要試試嗎?"
我連忙擺手:"免了免了!"然後想起什麽,"對了,您說周教授受傷...是那次意外?"
林姐的笑容消失了:"嗯。彈片傷到了脊椎,後來一直坐輪椅。"她輕聲說,"這也是小雨恨我的原因之一——她認為是我害死了她父親。"
"車禍不是意外?"
"是謀殺。"林姐的聲音冷得像西伯利亞的冬天,"1995年,我們回國後,有人認出了周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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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倒吸一口冷氣:"因為列寧格勒的事?"
林姐點頭,突然劇烈咳嗽起來。我連忙給她倒水,卻發現她的手在微微發抖。
"林姐?您沒事吧?"
"老毛病了。"她喝完水,平靜了些,"列寧格勒的冬天太冷,落下的支氣管炎。"
我突然意識到,眼前這個女人身上可能還留著彈片和凍傷的痕跡,而我對她的了解,不過是冰山一角。
那晚我們相擁而眠,但誰都沒睡踏實。淩晨三點,林姐的手機突然響了。她迅速起身去陽台接聽,回來時臉色異常凝重。
"怎麽了?"我揉著眼睛問。
"老板娘失蹤了。"林姐快速穿衣服,"警方在茶館後巷發現了她的耳環和...一灘血跡。"
我瞬間清醒:"什麽?"
"更奇怪的是,"林姐遞給我手機,"她留了張去哈爾濱的車票,上麵寫著你名字。"
我盯著手機上的車票照片,一頭霧水:"我?我跟哈爾濱八竿子打不著啊!"
林姐已經換好了外出服——黑色高領毛衣、修身長褲,腰間隱約可見那個特殊的腰包:"歡喜,你最近有沒有遇到什麽可疑的人?"
我正想搖頭,突然想起:"等等...前天我去買菜,有個戴鴨舌帽的老頭攔住我,說他是茶館的常客,問我老板娘去哪了。"
"長什麽樣?"
"六七十歲,左眼有疤,說話帶東北口音。"我回憶道,"最奇怪的是,他叫我"小歡喜",可我從不認識他。"
林姐的手突然攥緊了:"他是不是...右手缺了小指?"
"您怎麽知道?"我瞪大眼睛,"他遞煙時我注意到了,右手隻有四根手指!"
林姐的臉色變得慘白:"老k...他還活著..."
"誰?"
"列寧格勒的噩夢。"林姐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他找到我們了。"
沒等我追問,門鈴突然響了。淩晨三點半,這個時間點來客絕非善類。林姐示意我別出聲,自己悄無聲息地摸到門邊,從貓眼往外看。
"誰?"她厲聲問。
"快遞。"門外是個陌生的男聲,"林梅女士的特快專遞。"
林姐沒開門:"放門口吧。"
等腳步聲遠去,她才開門取件——是個沒有寄件人信息的牛皮紙信封。拆開後,裏麵隻有一張泛黃的照片:年輕的林姐站在雪中的涅瓦河畔,背後是冬宮博物館,照片上用紅筆寫著一行俄文,旁邊歪歪扭扭地翻譯成中文:"物歸原主"。
林姐的手抖得幾乎拿不住照片:"他想要"那個"..."
"林姐,"我扶住她,"到底怎麽回事?"
她深吸一口氣:"1989年,我們在列寧格勒追回了一件國寶級文物——敦煌藏經洞的《金剛經》唐代寫本。交接前夜,老k帶人襲擊了我們的安全屋..."她的聲音哽了一下,"為了保住文物,我們的聯絡員把經卷藏在了...一個意想不到的地方。"
"然後呢?"
"老k沒找到經卷,但殺害了聯絡員。"林姐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周明帶著重傷把消息傳回組織,後來經卷被安全送回國內。但老k一直認為...我私藏了副本。"
我腦子亂成一團:"所以他現在找上門來,是以為您手裏還有這個副本?"
"不是以為。"林姐突然直視我的眼睛,"是真的。"
我下巴差點掉到地上:"您...真有?"
"不是經卷,"她搖頭,"是更危險的東西——記載所有參與那次行動人員名單的微縮膠卷,包括幾個至今仍在俄羅斯高層的"沉睡者"。"
"臥槽!"我脫口而出,"這玩意兒放現在不是核彈級別的?"
林姐苦笑:"所以老k不惜追殺到中國。"她拿起那張哈爾濱車票,"這是信號,他約我們在哈爾濱見麵——當年文物交接的原定地點。"
我腿一軟坐在床上:"那我們報警吧!"
"不行。"林姐斬釘截鐵,"膠卷一旦曝光,那些沉睡者會有生命危險。"她頓了頓,"而且...有些事我不想讓小雨知道。"
"關於周教授的死?"
林姐點頭,眼圈發紅:"車禍前一周,周明告訴我他發現老k潛入昆明的線索。我們約定第二天去公安局備案,但當晚他的車就..."她說不下去了。
我抱住她顫抖的肩膀,突然意識到這個看似堅強的女人背負了多少傷痛。她不僅是我的愛人,更是一個守護著足以改變許多人命運的秘密的戰士。
"林姐,"我輕聲問,"您打算怎麽辦?"
"去哈爾濱。"她擦幹眼淚,"但不是你,是我自己。"
"不行!"我跳起來,"那老東西明顯衝我們倆來的!"
"歡喜,"林姐按住我的手,"你不知道老k有多危險。當年在列寧格勒,他當著我的麵..."
門鈴再次響起,打斷了我們。這次,門外是小雨帶著哭腔的聲音:"媽!開門!我知道你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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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姐迅速藏好照片去開門。小雨衝進來,臉色慘白:"我剛接到個電話,說...說爸爸的死不是意外!"她看到我,明顯一愣,"你怎麽在這?"
林姐關上門:"小雨,慢慢說,什麽電話?"
"對方說俄語,但中文很流利。"小雨顫抖著掏出手機,"他說...說爸爸是因為發現了某個秘密被滅口的,還問我知不知道"列寧格勒的舞鞋"是什麽意思..."
林姐的身體晃了晃,我趕緊扶住她。小雨狐疑地看著我們:"媽,你們是不是有事瞞我?"
林姐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我看著她瞬間蒼白的臉色,突然做了個決定。
"小雨,"我深吸一口氣,"你爸是個英雄。"
接下來的兩小時,我把從林姐那裏聽來的故事——當然隱去了敏感細節——告訴了小雨。她聽完,整個人像被抽走了靈魂,呆呆地坐在沙發上。
"所以..."她聲音嘶啞,"爸爸真的是被謀殺的?"
林姐點頭,淚如雨下:"對不起...這些年我一直不敢告訴你真相..."
小雨突然站起來,我以為她要發飆,沒想到她一把抱住了林姐:"媽...你一個人承受這些...為什麽不早點告訴我?"
看著母女倆相擁而泣,我鼻子發酸,悄悄退到陽台。天邊已經泛起魚肚白,新的一天開始了,卻帶著前所未有的危機。
手機突然震動,是個陌生號碼發來的彩信——張哈爾濱中央大街的照片,上麵用紅筆畫了個箭頭指向馬迭爾賓館,附言:"小歡喜,帶舞鞋來換命。24小時。老k。"
我盯著屏幕,寒意從腳底竄到頭頂。這個老k不僅知道林姐的過去,還精準地掌握著我的動向。最可怕的是,他似乎算準了我會為了保護林姐而單獨赴約。
回到客廳,林姐和小雨已經平靜下來。林姐看到我臉色不對,立刻警覺起來:"歡喜?"
我迅速刪掉短信,擠出一個笑容:"沒事,老板娘發消息說她在哈爾濱親戚家,讓我們別擔心。"
林姐眯起眼——她顯然不信,但當著女兒的麵沒拆穿我。小雨紅著眼睛說要請假陪媽媽幾天,林姐堅持送她去客房休息。
等小雨關上門,林姐立刻抓住我手臂:"誰的消息?"
我知道瞞不過她,隻好拿出手機。林姐看完,臉色變得異常平靜——那種暴風雨前的平靜。
"你不能去。"她一字一頓地說,"老k要的不是膠卷,是複仇。他在列寧格勒失去了親弟弟。"
"那更不能讓您去!"我壓低聲音,"林姐,把膠卷給我,我去交給警方..."
"不行!"她厲聲打斷,"那些沉睡者中有的人已經身居高位,一旦暴露,中俄關係會受嚴重影響!"她緩和語氣,"歡喜,這事關國家利益,不是兒戲。"
我第一次見到這樣的林姐——眼神銳利如刀,站姿挺拔如鬆,渾身散發著不容置疑的氣場。我突然理解了為什麽那些國際刑警和大博物館長會對她畢恭畢敬。
"那怎麽辦?"我挫敗地問。
林姐沉思片刻,突然眼睛一亮:"將計就計。"她快步走向書房,"老k以為膠卷藏在舞鞋裏,我們就給他一雙"舞鞋"。"
她從書櫃深處取出個老式鞋盒,裏麵是雙已經發黃的芭蕾舞鞋。我湊近看,發現鞋尖處有細微的拆縫痕跡。
"這裏麵..."
"空的。"林姐狡黠地笑了,"真正的膠卷在更安全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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