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建的暴雨來得比氣象預警還急。我們跟著趙老深一腳淺一腳踩在泥濘的山路上，背包裏的茶則隔著防水布發燙，仿佛感應到什麽。林小鹿突然拽住我胳膊，她手機屏幕在雨幕中泛著幽藍的光——是表姐剛發的信息：
    「行車記錄儀修複完成，李昂當時說的原話是：林家最後一個傳人必須消失。」
    "所以當年他要害的不是你表姐..."我抹了把臉上的雨水，"而是..."
    "是我。"林小鹿的睫毛掛著水珠，"那天本該我去健身房。"
    前方傳來趙老的呼哨聲。我們撥開最後一片芭蕉葉，傳說中的"妖茶樹"赫然矗立在懸崖邊——三人合抱的樹幹上布滿龍鱗狀的紋路，在閃電照耀下泛著金屬光澤。更驚人的是樹幹中央凹陷處，竟與林小鹿的鎏金茶則形狀完全吻合。
    "貢茶院的活檔案。"趙老用茶則輕叩樹幹，沉悶的回響裏夾雜著金屬震顫，"當年茶官為防貪腐，把..."他的話被山腳下突如其來的爆破聲打斷。
    借著探照燈的餘光，我看見十幾輛工程車正在半山腰作業。李昂撐著黑傘站在指揮台前，西裝革履與周遭的泥濘格格不入。他手中平板電腦顯示的施工圖上，紅色"爆破區"正好覆蓋我們所在的位置。
    "還有兩小時炸山。"趙老從樹洞掏出一卷泛黃的絹布，"這是宋代茶政碑文的拓片，能證明..."
    又一陣爆炸聲傳來，山頂開始簌簌滾落碎石。林小鹿突然把茶則塞進我手裏："你帶拓片先走！"她指向樹幹底部新出現的裂縫，"裏麵有東西要取出來！"
    我還沒反應過來，就被趙老拽向一條隱蔽的小路。回頭時，林小鹿已經鑽進樹洞，她表姐舉著手機支架緊隨其後——直播間畫麵裏，彈幕正以驚人的速度刷屏：
    「這是在拍電影嗎？」
    「坐標顯示福建茶山！」
    「剛看到李氏集團爆破公告！」
    暴雨中的山路像被抹了油的斜坡。我們跌跌撞撞跑到半山腰的茶農小屋時，拓片已被雨水浸透半邊。趙老用顫抖的手指展開絹布，指著右下角朱砂印鑒："看這裏！"
    那是八百年前貢茶院的判決書，記載著押運官李德明私吞貢茶被處斬的史實。而文書末尾的聯署人裏，"林武"二字清晰可辨——林小鹿的祖先。
    "所以李昂對林家的恨..."我嗓子發緊。
    "不止。"趙老卷起褲腿，露出與茶則相同的密符紋身，"我們趙家是監斬官。李昂祖父文革時批鬥過林家，現在他又..."
    遠處傳來比雷鳴更可怕的聲響——山體開始滑坡。我抓起門邊的麻繩就要往外衝，卻被滿身泥水的表姐攔住："小鹿說開直播！現在在線八十萬！"
    她遞來的手機屏幕上，林小鹿正從樹洞捧出個青銅匣子。彈幕瘋狂滾動：
    「這是國寶吧！」
    「李氏集團要炸山滅跡！」
    「記者已經在路上！」
    突然一道刺眼的探照燈光穿透雨幕，畫麵裏出現李昂猙獰的臉。他伸手要搶青銅匣時，林小鹿做了個讓所有人驚呆的動作——她打開匣蓋，將裏麵黑乎乎的塊狀物掰下一角塞進嘴裏。
    "龍團鳳餅的茶膏祖本。"她對著鏡頭咀嚼，聲音因激動而變調，"保質期...一千年！"
    李昂像被雷擊中般僵住。這個追求"正統"的偽君子最在意的，恰恰是最不正統的掠奪者血脈。此刻直播間人數突破百萬，李氏集團炸山滅跡已經衝上熱搜第一。
    山體突然劇烈震動，小屋的房梁開始坍塌。我抓起繩索和鐵鉤衝進雨幕——五年前沒能保護學員的噩夢不能再重演。憑著健身教練時期學的應急技能，我帶著村民在懸崖邊架起簡易索道。
    "把茶樹嫩枝運下來！"趙老指揮著年輕人，"每根枝條都能延續母樹基因！"
    當第一捆嫩枝通過索道送達時，林小鹿的直播畫麵突然切進全國茶業頒獎禮現場。李昂正在台上侃侃而談"傳統守護"，大屏幕卻突然轉接到我們的實時畫麵——特寫鏡頭裏，茶政碑文上"李德明貪墨貢茶"的字跡清晰如新。
    暴雨在淩晨三點終於停歇。我們裹著村民給的毯子，看搶險隊員從青銅匣裏取出一塊刻著奇怪圖案的石板。林小鹿突然笑出聲："這不是烘焙曲線圖嗎？"
    她比劃著石板上的波浪紋："奶奶手劄裏說，龍團勝雪最後一道工序需要"文武火"——這不就是咖啡烘焙的升溫曲線！"
    我摸出隨身帶的溫度計，果然與意大利烘焙法的關鍵節點吻合。表姐突然尖叫著舉起手機："李昂被帶走了！直播間觀眾要看你複刻古法！"
    在晨光初現的茶山小屋前，我們支起直播設備。林小鹿用茶則量取宋代茶膏，我按石板記載調整便攜咖啡機的烘焙參數。當蒸汽遇到古茶膏的瞬間，一縷銀絲般的霧氣在茶湯表麵遊走，漸漸形成清晰的"勝"字紋路。
    彈幕徹底瘋狂：
    「這哪是咖啡師？分明是茶道大師！」
    「傳統文化還能這麽玩！」
    「快看熱搜咖啡拯救國寶茶」
    頒獎禮主辦方此時發來連線邀請。鏡頭切換的刹那，我瞥見林小鹿偷偷把什麽東西塞進我背包——是她奶奶的手劄，扉頁上用朱砂新添了一行小字："孫婿如見：茶咖啡合香法傳汝二人。"
    返程高鐵上，我們疲憊又興奮地清點著收獲：茶樹枝條已送研究所培育，碑文移交博物館，而那塊神秘的石板...此刻正墊在我泡麵的碗底下。
    "所以，"林小鹿突然戳我腰眼，"你筆記裏寫要給我泡遍天下好茶..."
    我掏出隨身帶的茶則，這次裏麵盛的不是茶葉，而是混合了茶膏粉的咖啡豆："第七杯了，嚐嚐？"
    她低頭啜飲時，發絲垂在碗沿，與八百年前的銀絲紋理交相輝映。窗外，被暴雨洗過的茶山正迎來百年最澄澈的日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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