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莫斯科·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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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車在赫爾辛基中央車站停靠時,安娜的假發套歪了半邊。我伸手幫她扶正,指尖碰到她耳後的傷疤——像條蜈蚣,還帶著未拆的縫合線。
    "前夫送的臨別禮物。"她拍開我的手,"比你送的那箱青島啤酒貴多了。"
    我們住進港口邊的廉價旅館。安娜從內衣夾層掏出張泛黃地圖,上麵用紅筆圈著芬蘭灣某個小島:"祖父最後日記裏提到這裏。"
    窗外飄著凍雨,我盯著地圖上褪色的俄文標注:"您確定這不是伏特加酒廠的地址?"
    安娜突然把地圖按在我胸口。她手指冰涼,眼睛裏卻燒著團火:"匣子裏裝著羅斯受洗時的聖物,1945年被納粹從基輔搶走..."
    我咽了口唾沫。手機屏幕還亮著維基百科頁麵——留裏克聖物匣,傳說裝有弗拉基米爾大公接受東正教洗禮時的聖十字架碎片,蘇聯解體後估值兩億美金。
    第二天租的漁船比我家廁所還小。芬蘭船長聽說要去那個島,頭搖得像撥浪鼓:"sie? on vain haauja."那裏隻有幽靈)
    安娜直接拍出疊歐元。老頭立刻改口說那是他外婆的故鄉。
    小島像塊發黴的蛋糕漂在海麵上。廢棄的東正教堂尖頂歪斜,鐵門鎖鏈上掛著的不是鎖,而是個生鏽的卐字徽章。
    "納粹海軍基地。"安娜摸著鐵門上的彈孔,"祖父說他們把最珍貴的戰利品藏在這裏。"
    教堂內部比廈門三伏天的廚房還潮。我們舉著手電筒在濕壁畫間穿行,突然聽見頭頂傳來翅膀撲棱聲——是群蝙蝠,還是金屬的。
    "通風管!"安娜的光束照向天花板。生鏽的金屬網格後麵,隱約可見個方形輪廓。
    我踩著搖搖欲墜的懺悔椅往上爬,鐵網格在我手裏碎成渣。當那個青銅匣子落入懷中時,我差點摔個狗吃屎——它比想象中小得多,也就骨灰盒大小,卻沉得像裝了整個廈門港的海水。
    安娜接過匣子的手在發抖。她輕輕拂去表麵的積灰,露出個雙頭鷹徽記:"cвrtar pycь..."神聖羅斯)
    突然有束光刺進黑暗。我們轉身看見三個黑影堵在門口,為首的正是我在拍賣會見過的刀疤臉。    安娜把我往側廊一推,自己滾向相反方向。槍聲在穹頂下炸開,濕壁畫上的聖徒被打得千瘡百孔。我抱著匣子鑽進懺悔室,聽見刀疤臉用俄語喊:"中國人!把匣子交出來,我送你回廈門!"
    "好啊!"我扯著嗓子回,"順便幫我帶箱金門高粱!"
    外麵突然安靜了。接著是安娜的尖叫和重物倒地聲。我抄起根生鏽的鐵燭台衝出去,看見安娜被按在祭壇上,刀疤臉正用槍管抵著她太陽穴。
    "最後一次機會。"他拇指扳開擊錘。
    我慢慢舉起匣子,突然發現祭壇上的七枝燭台少了一根——就是我現在手裏這根。電光火石間,我猛地將匣子砸向殘缺的燭台底座。
    金屬碰撞聲像口巨鍾被敲響。整個教堂突然震動起來,穹頂的濕壁畫開始剝落。刀疤臉抬頭瞬間,安娜一個肘擊打飛了他的槍。
    "跑!"她拽著我衝向側門。身後傳來坍塌的轟鳴,刀疤臉的咒罵很快被淹沒在磚石雨中。
    我們在暴雨中逃到碼頭,芬蘭老頭嚇得差點開船先跑。當小島變成海平線上的黑點時,安娜突然癱在甲板上大笑,雨水衝掉她的假睫毛,露出青紫的眼眶。
    回到赫爾辛基的旅館,我們像兩灘爛泥倒在床上。青銅匣子擺在床頭,在台燈下泛著幽光。
    "不開箱驗貨?"我用毛巾擦著頭發。
    安娜搖頭,手指描摹著匣子上的雙頭鷹:"這該在聖彼得堡冬宮,不該在某個黑市富豪的保險櫃裏。"
    她突然咳嗽起來,指縫間滲出血絲。我掀開她外套才看見肋下的繃帶已經滲紅——原來在教堂裏她就中了槍。
    芬蘭醫院的消毒水味讓我想起廈門海鮮市場的爛魚筐。醫生用英語說子彈擦過肺葉時,安娜正躺在推床上對我笑:"記得把賬單寄給我前夫。"
    三天後,俄羅斯文化部的官員在病房裏接收了聖物匣。戴金絲眼鏡的老教授開箱時手抖得像帕金森,匣子裏的紫色天鵝絨上,躺著塊鏽跡斑斑的金屬碎片。
    "基輔聖索菲亞大教堂的鑲嵌畫殘片..."老教授眼眶紅了,"不是留裏克聖物匣。"
    官員們走後,安娜從枕頭下摸出個煙盒大小的銅牌遞給我。上麵刻著同樣的雙頭鷹徽記,邊緣還沾著教堂的磚灰。
    "真正的鑰匙。"她聲音輕得像雪落,"能打開冬宮地下某個保險庫。"
    我翻過銅牌,背麵刻著串數字:1945.5.9。
    "勝利日。"安娜望著窗外融化的積雪,"祖父偷走的是納粹的鑰匙,不是珍寶本身。"
    出院那天,赫爾辛基出了太陽。安娜裹著新買的駝絨大衣,把張機票拍在我胸口:"廈門航空,經濟艙。"
    我盯著機票上的日期:"您不一起走?"
    "還有些家事要處理。"她摸出根煙,沒點,"比如讓前夫把離婚協議簽完。"
    在萬塔機場安檢口,她突然拽住我衣領。那個吻帶著血鏽味和芬蘭甘草糖的甜,比莫斯科所有的伏特加都烈。
    "下次請我吃沙茶麵。"她轉身時大衣下擺揚起,後腰槍套的輪廓一閃而過。
    飛機爬升時,我摸到口袋裏多了個東西——是那枚銅牌,邊緣被磨得發亮。舷窗外,波羅的海像塊巨大的藍寶石,而某個小島正在視線裏縮成看不見的塵埃。
    空姐送來餐食,我掰開一次性筷子時突然笑了。餐盒裏的三文魚配土豆泥,怎麽看都比不上沙縣小吃的拌麵扁食。
    舷窗映出我的臉,胡子拉碴的廈門佬眼裏,晃著莫斯科的雪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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