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林上幼兒園的第一天，我和書瑤在幼兒園門口上演了一出"生離死別"。
    "媽媽...爸爸..."歡林死死抓著我的褲腿，大眼睛裏蓄滿淚水。書瑤蹲下身，聲音輕柔得像是怕驚擾空氣："寶貝，幼兒園有好多玩具，還有小朋友陪你玩..."
    "不要！"歡林突然放聲大哭，"我要回家！"
    我的心揪成一團，幾乎要脫口而出"那我們回家"，但書瑤比我堅決。她輕輕掰開歡林的小手，把他交給等候在一旁的老師。
    "歡林是個勇敢的孩子，對不對？"她強作鎮定地微笑，"下午爸爸媽媽一起來接你。"
    歡林被老師抱在懷裏，哭得撕心裂肺。我和書瑤轉身離開，直到拐角處才停下來。書瑤的眼淚已經流到下巴，我自己的視線也模糊了。
    "他會沒事的，"我摟住顫抖的書瑤，"老師很有經驗..."
    我們沒走遠，就在幼兒園對麵的咖啡店坐下。書瑤打開手機上的監控app，屏幕上立刻出現了歡林班級的實時畫麵——他正坐在角落，抱著自己的小書包抽泣。
    "要不..."我盯著屏幕，"我們中午就接他回來？第一天隻上半天..."
    書瑤咬著嘴唇搖頭："不行...總要適應的。"
    我們就這樣盯著手機看了兩小時，直到歡林終於被積木吸引，停止了哭泣。書瑤長舒一口氣，這才注意到自己麵前的咖啡已經涼了。
    "我去店裏看看，"我站起身，"下午三點來接你，我們一起去接歡林。"
    回到理發店，我心神不寧，給客人剪發時幾次走神。
    "歡爸今天不在狀態啊，"老顧客李姐打趣道，"是不是孩子第一天上幼兒園？"
    我驚訝地看著她："您怎麽知道？"
    "我孫子去年上幼兒園，我女兒也是這副魂不守舍的樣子，"她笑道，"放心吧，小孩子適應得快。"
    話雖如此，下午兩點我就提前關了店，騎車去武大接書瑤。她早已等在實驗室門口，手裏還提著一個小蛋糕。
    "給歡林的獎勵，"她晃了晃盒子，"慶祝他第一天上學。"
    我們到幼兒園時，離放學還有二十分鍾，門口已經站滿了家長。鈴聲一響，歡林的班級門開了，孩子們魚貫而出。歡林看到我們，眼睛一亮，飛奔過來撲進書瑤懷裏。
    "媽媽！爸爸！"他興奮地喊道，"我今天畫了大象！"
    我和書瑤對視一眼，同時笑了。回家的路上，歡林坐在電動車前座，嘰嘰喳喳說著幼兒園的見聞。書瑤坐在後座，一手摟著我的腰，一手護著歡林，夕陽把三個人的影子拉得很長。
    那天晚上，哄睡歡林後，我發現書瑤在書房對著電腦發呆。
    "怎麽了？"我走過去揉她的肩膀。
    她轉過椅子，眉頭緊鎖："研究遇到瓶頸了。我們設計的毛囊靶向給藥係統在小鼠實驗中效果很好，但在人體皮膚樣本上滲透率不夠。"
    我拉過一把椅子坐下："具體什麽問題？"
    "人體頭皮角質層比小鼠皮膚厚得多，"她調出幾張顯微圖像，"藥物無法有效穿透。"
    我湊近屏幕，仔細觀察那些結構圖。多年的理發師生涯讓我對頭皮結構有種直覺的理解。
    "這裏，"我指著一處，"你們是不是忽略了毛囊的自然傾斜角度？"
    書瑤一愣："什麽意思？"
    "你看，"我比劃著，"人的毛囊不是直上直下的，大多呈45到75度角傾斜。如果你們的給藥係統是垂直設計的，可能沒有充分利用毛囊的生理結構。"
    書瑤的眼睛越睜越大，突然抓起筆在紙上畫起來："你是說...我們應該把微針陣列也設計成傾斜的？"
    "就像理發時梳子的角度，"我點頭，"順著毛流方向更容易深入。"
    她猛地站起來親了我一口："歡喜！你真是個天才！"然後立刻給實驗室的同事打電話，"小張！我們得重新設計微針陣列的角度..."
    我笑著退出書房，去廚房熱了兩杯牛奶。半小時後，書瑤興衝衝地跑出來，臉頰泛紅："大家一致認為這個思路太棒了！明天就重新建模！"
    "能幫上忙就好，"我遞給她牛奶，"畢竟我摸過的頭皮比你們實驗室的樣本還多。"
    她笑著搖頭："有時候真覺得，你當理發師就是為了等我這個研究。"
    "命中注定，"我碰了碰她的杯子，"就像98.7。"
    歡林上幼兒園一個月後，已經完全適應了。每天早晨，他會自己背上小書包，在門口催我們："快點啦！要遲到啦！"
    而我和書瑤也終於不再偷偷通過監控看他。直到那個雨天。
    那天下午，我正在給客人燙發，突然接到幼兒園電話："歡林爸爸，孩子有點發燒，38度2..."
    我立刻放下工具："我馬上到！"
    外麵下著大雨，我冒雨騎車趕到幼兒園。歡林躺在保健室的小床上，臉蛋通紅。我摸他的額頭，燙得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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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歡林？"我輕聲喚他。
    他微微睜開眼睛："爸爸...我難受..."
    幼兒園醫生建議去醫院："可能是流感，最近很多孩子中招。"
    我一邊給書瑤打電話，一邊抱起歡林衝向醫院。書瑤很快趕到急診室，白大褂都沒來得及脫。
    "檢查過了，"我告訴她，"醫生說病毒性感冒，但燒得太高，建議住院觀察。"
    書瑤立刻進入"科學家模式"，仔細查看檢查報告，詢問醫生用藥方案。我則負責安撫哭鬧的歡林，他因為害怕打針而掙紮不止。
    "寶貝，"我握住他的小手，"爸爸給你變個魔術好不好？"
    我從口袋裏掏出一枚硬幣，用理發師靈活的手指玩起了簡單的硬幣魔術。歡林被吸引，暫時忘記了恐懼。趁這個機會，護士迅速完成了輸液。
    當晚，我和書瑤輪流守在病床邊。歡林的高燒反複，最高到了39.5度。書瑤用濕毛巾不斷給他物理降溫，我則按照護士教的按摩他輸液的手背，防止腫脹。
    淩晨三點，歡林的燒終於退了些。書瑤靠在椅子上睡著了，我輕手輕腳地給她披上外套，繼續守著歡林。
    清晨，歡林醒來，精神好了很多。他好奇地摸著自己被剃掉一小塊頭發的手腕——那是為了貼輸液膠布。
    "爸爸，"他皺著小臉，"醜醜的。"
    我靈機一動："那爸爸給你剪個新發型好不好？"
    我從包裏拿出隨身攜帶的理發剪刀職業習慣），給病床上的歡林剪了個可愛的"蘑菇頭"，還在頭頂特意留了一小撮翹起來的頭發。
    "看，"我拿出手機給他看後置攝像頭，"像不像小獅子？"
    歡林破涕為笑："我是勇敢的小獅子！"
    查房的醫生護士都被這個發型逗樂了。書瑤醒來看到，也忍不住笑了："你這理發師，什麽時候都不忘本行。"
    歡林住院三天，我和書瑤輪流陪護。書瑤白天去學校處理必要工作後就立刻回醫院，我則暫停了理發店的營業。
    第三天晚上，歡林已經活蹦亂跳。書瑤在病房的洗手間洗漱時，我無意間看到她的研究筆記攤開在床頭櫃上——上麵密密麻麻記滿了歡林的體溫變化、用藥反應，旁邊還有她潦草寫下的公式和推測。
    "這是什麽？"我好奇地問。
    她擦著臉走出來："哦...我在想兒童退燒藥的作用機製。看著歡林反複發燒，我就在想能不能設計一種更精準的靶向退熱係統..."
    我搖頭感歎："你這科學家，連孩子生病都能想到研究。"
    "職業病，"她不好意思地笑了，"就像你看到誰的頭發都想剪兩刀。"
    歡林出院後，書瑤的研究有了新進展。她根據觀察歡林用藥反應的心得，改進了藥物釋放曲線。而我的理發店因為"歡林小獅子"發型在幼兒園家長群走紅，突然多了許多帶孩子來理發的顧客。
    一個周末，書瑤興奮地告訴我："我們的論文被《nature edica engineering》接受了！"
    我雖然不太懂這個期刊的分量，但從她的激動程度判斷，這絕對是件大事。
    "恭喜！"我抱起她轉了個圈，"要慶祝一下！"
    "主編特別提到了微針角度設計那部分，"書瑤眼睛閃閃發亮，"我們在致謝裏寫了你的名字。"
    我愣住了："我的名字？在科學論文裏？"
    "當然，"她認真地說，"那是關鍵貢獻。"
    那天晚上，我們請書瑤的父母來家裏吃飯慶祝。嶽父難得地對我露出了讚許的表情："沒想到你在科研上也能幫到書瑤。"
    "歡喜很聰明，"書瑤替我說話，"他隻是缺少正規教育，但他的觀察力和直覺非常敏銳。"
    嶽父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沒再說什麽。但臨走時，他破天荒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有空來北京，我帶你去醫學院看看。"
    這個小小的舉動讓書瑤在關上門後激動地跳了起來："天啊！爸爸這是認可你了！"
    我笑著摟住她："那我是不是算通過考核了？"
    "遠超預期，"她親了我一下，"就像我們的研究一樣。"
    歡林四歲生日前夕，書瑤收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邀請——瑞士洛桑聯邦理工學院請她去進行為期三個月的學術交流。
    "太棒了！"我第一時間表示支持，"什麽時候出發？"
    她咬著嘴唇："但...這意味著要分開三個月。歡林怎麽辦？"
    "我帶他去啊，"我不假思索，"正好見見世麵。"
    書瑤搖頭："你的店怎麽辦？而且歡林還要上幼兒園..."
    我們陷入了兩難。那天晚上，哄睡歡林後，我們坐在陽台上，像多年前初遇時那樣仰望星空。
    "其實..."書瑤猶豫著，"我可以推掉這個邀請。"
    "不行，"我堅決地說，"這是國際認可，對你的職業生涯太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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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家庭也很重要..."
    我握住她的手："書瑤，記得我們剛認識時你說過什麽嗎？你說科學是你的生命。我不能讓婚姻和孩子成為你的束縛。"
    她眼眶濕潤："可是三個月好長..."
    "我們可以視頻，"我提議，"而且我可以帶歡林去瑞士看你。正好讓他見識一下阿爾卑斯山。"
    書瑤笑了："你總是這樣...把困難的事情變得簡單。"
    "這就是理發師的智慧，"我眨眨眼，"把複雜的發型分解成簡單的步驟。"
    最終我們達成了一個折中方案：書瑤去兩個月而不是三個月，期間我帶著歡林去瑞士兩周。我的理發店暫時交給徒弟打理，歡林的幼兒園也同意了短期請假。
    出發前的晚上，書瑤緊張地收拾行李，反複檢查護照和文件。我悄悄在她的行李箱裏塞了一個小相冊，裏麵是我們一家三口的照片，還有歡林畫的"媽媽出差日記"——他用蠟筆畫了自己和我在瑞士雪山下的樣子，雖然看起來更像兩個土豆站在白色三角形前麵。
    "這是什麽？"書瑤發現後，聲音哽咽。
    "想我們的時候就看看，"我摟住她，"特別是這個土豆，"我指著歡林的畫作，"他說這是"超級媽媽打敗病毒怪獸"。"
    書瑤把相冊緊緊抱在胸前："我會想死你們的。"
    "我們也是，"我親了親她的發頂，"但兩個月後，我們就有在雪山下的全家福了，真正的。"
    送書瑤去機場那天，歡林表現得異常懂事。他緊緊抱了媽媽一下，然後像個小大人一樣說："媽媽去打敗病毒怪獸，我和爸爸在家等你。"
    書瑤蹲下身，額頭抵著歡林的："媽媽愛你，小獅子。"
    "98.7！"歡林突然喊道。這是他從我們故事裏學來的，雖然還不明白具體含義，但知道這是爸爸媽媽之間的特殊密碼。
    書瑤破涕為笑，親了親歡林的臉頰，然後站起身，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我們不需要言語，所有的愛與承諾都在那個眼神裏了。
    看著書瑤的背影消失在安檢口，歡林突然小聲問："爸爸，媽媽會回來嗎？"
    "當然，"我把他抱起來，"媽媽隻是去完成她的使命，就像超級英雄一樣。"
    "那我們是...後勤部隊？"歡林歪著頭問。
    我笑了："對，我們是她最強大的後援團。"
    回家的路上，歡林在後座睡著了。我停下車，輕輕給他調整了一個更舒服的姿勢。陽光透過車窗灑在他稚嫩的臉上，睫毛在臉頰投下細小的陰影。
    我突然想起四年前那個在醫院初生的嬰兒，現在已經會問"媽媽會回來嗎"這樣複雜的問題了。時間飛逝，但有些東西從未改變——比如我對書瑤的愛，比如我們這個小家庭的溫暖。
    手機震動了一下，是書瑤發來的消息："登機了。愛你們，98.7。"
    我微笑著回複："一路平安。家裏有我，100。"
    然後我發動車子，載著熟睡的歡林駛向家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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