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澳門·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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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腕放鬆!別像握鋼筆那樣拿鍋鏟!"
    我站在林薇身後,手把手教她握鍋鏟的正確姿勢。她的後背緊貼我的前胸,發絲間飄著淡淡的香水味——不是那種刺鼻的奢侈品,而是清新的柑橘調,像是她特意為廚房換的。
    "金融精英連鍋鏟都不會拿?"我故意在她耳邊吹氣。
    她手一抖,鍋裏的蛋"哧啦"一聲滑到灶台邊緣。
    "陳歡喜!"她用手肘頂我肚子,"你再搗亂我就用這鍋鏟敲你腦袋。"
    "哇,林小姐暴力傾向啊。"我揉著肚子後退兩步,卻忍不住咧嘴笑。
    這是林薇學煎蛋的第三天。自從那天早晨她提出"互相學習"的提議後,我們形成了一種奇怪的作息:她早上來吃早餐,下午我教她廚藝,晚上她教我金融知識。兩個世界的人,在旺記油膩的廚房和斑駁的塑料餐桌前,找到了奇妙的交集。
    "油溫太高了。"我看著鍋裏開始發黑的蛋清。
    "多少度合適?"她緊張地盯著溫度計——沒錯,這女人居然帶了廚房溫度計來。
    "誰煎蛋看溫度啊!"我奪過溫度計扔到一邊,"用手感覺!"
    "怎麽感覺?"
    "把手放在鍋上方...對,就這樣...感覺到熱氣了嗎?當熱氣讓你想縮手但又不會真的燙傷時,就是下蛋的最佳時機。"
    她皺著眉,手懸在鍋上方,像在進行某種神秘儀式。陽光透過廚房的小窗戶照進來,給她認真的側臉鍍上一層金邊。我突然發現,她皺眉時鼻梁上會出現一道小小的褶皺,可愛得不像話。
    "現在!"我喊道。
    她手忙腳亂地打蛋入鍋,蛋清立刻變成白色蕾絲邊。我遞給她鹽瓶:"撒鹽,動作要像撒錢一樣優雅。"
    "我撒錢可不優雅。"她手腕一抖,半瓶鹽進了鍋裏。
    "完蛋。"我扶額。
    "對不起..."她咬著下唇,像個做錯事的小女孩。
    "沒事,"我拿過鍋鏟,"看好了,搶救行動開始。"
    我用鍋鏟輕輕刮掉多餘的鹽,快速翻麵,然後在蛋黃上戳了個小孔讓部分蛋液流出中和鹹味。三十秒後,一個勉強能吃的煎蛋出鍋了。
    "嚐嚐。"我把盤子推給她。
    她小心翼翼地切下一塊,放進嘴裏,然後整張臉皺成一團:"好鹹!"
    "但形狀不錯。"我指著那個勉強圓形的蛋,"比昨天那個像澳大利亞地圖的好多了。"
    她"噗嗤"笑出聲,隨即又板起臉:"我是認真的學生,請嚴肅教學。"
    "好好好,嚴肅。"我立正站好,"林同學,請問為什麽要學煎蛋?米其林大廚夢?"
    她放下叉子,目光突然飄遠:"小時候...我媽媽常給我煎太陽蛋。後來她生病了,就再沒人為我煎過那樣的蛋。"
    我沒想到會聽到這樣的答案,一時語塞。陽光突然變得刺眼,我轉身去調小火:"再來一次。"
    這一次,我站在她身側,不再搗亂。她打蛋的動作依然笨拙,但比之前流暢多了。蛋入鍋的瞬間,油花濺到她手背上。
    "嘶——"她縮手。
    "疼嗎?"我抓過她的手查看。白皙的手背上紅了一小塊。
    "沒事。"她想抽回手,但我沒放。
    "衝冷水。"我拉著她到水池邊,打開水龍頭,讓清涼的水流衝刷那片發紅的皮膚。她的手在我掌心裏微微顫抖,纖細的手指像小鳥的骨頭,脆弱又精致。
    "好了。"過了半分鍾,我關掉水,卻沒鬆開她的手,"林同學,你知道煎蛋最重要的是什麽嗎?"
    "油溫?技巧?"她抬頭看我,睫毛上沾著一點水珠。
    "是耐心。"我輕聲說,"等蛋自己告訴你它什麽時候該翻麵,什麽時候該出鍋。就像..."
    "就像什麽?"
    "就像等人。"我鬆開她的手,突然不好意思起來,"好了,蛋要糊了。"
    她轉身搶救鍋裏的蛋,這次動作輕柔多了。當她把成品盛到盤子裏時,我們同時屏住呼吸——一個近乎完美的太陽蛋,蛋白邊緣金黃酥脆,蛋黃圓潤飽滿,在陽光下像個小太陽。
    "我成功了!"她歡呼,像個考了滿分的小學生。
    "恭喜林大廚!"我鼓掌,然後鬼使神差地抱了她一下。
    這個擁抱隻持續了一秒,但足以讓我感受到她身體的溫度和輕微的顫抖。我們迅速分開,各自假裝對灶台產生了濃厚興趣。
    "嚐嚐?"她最終打破沉默,聲音比平時高了一個八度。
    我切下一塊蛋送入口中。鹽剛好,蛋白酥脆,蛋黃流心——近乎完美。
    "怎麽樣?"她緊張地問。
    "還行,"我故意慢吞吞地說,"比我煎的差一點點。"
    她抄起抹布扔我:"陳歡喜,你這張嘴就該被縫起來!"
    我大笑著躲開,心裏卻像那蛋黃一樣,有什麽東西悄悄融化了。
    下午四點,旺記打烊。老陳回家帶孫子,留下我和林薇在收拾幹淨的餐廳裏開始我們的"金融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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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我咬著鉛筆頭,"債券就是借錢給政府或公司,然後他們按約定還錢付利息?"
    "基本正確。"林薇點頭,她今天紮了馬尾,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小很多,"就像你借錢給老陳買新冰箱,他答應每月還你一部分外加利息。"
    "老陳才不會還錢。"我嘟囔著,在筆記本上畫了個歪歪扭扭的債券圖案。
    "期貨呢?"我問。
    "嗯..."她思考了一下,突然拿起桌上的砂糖罐,"假設這罐糖現在賣10元,我們約定三個月後以12元交易。不管到時候糖價漲到20還是跌到5,都按12元成交。"
    "這不就是賭博嘛!"
    "某種程度上...是的。"她笑了,"金融和賭博的界限有時很模糊,尤其是在澳門。"
    "那股票呢?"
    "股票就像..."她環顧四周,突然指向廚房,"就像旺記茶餐廳。如果你擁有它的一部分,就能分享它的利潤——或者虧損。"
    "那我要買旺記的股票!"我舉手。
    "可惜它沒上市。"她笑著搖頭,"不過你可以想象,如果老陳決定把利潤的30分給你,就相當於你持有30股份。"
    "老陳連30塊都不舍得分我。"我歎氣,卻在筆記本上認真記下"股票=擁有公司一部分"。
    就這樣,我們用茶餐廳的一切打比方:匯率就像不同貨幣兌換葡撻和豬扒包的比率;期權就像預留座位但不一定來吃飯的權利;對衝就像同時買菠蘿油和凍檸茶,一個漲價另一個可能降價...
    "你其實很聰明。"課程結束時,林薇突然說,"隻是沒人用你能理解的方式教你。"
    "那當然,"我挺起胸膛,"我可是旺記最聰明的夥計。"
    "也是最不要臉的。"她合上教材,"今天到此為止,我餓了。"
    "想吃什麽?大廚親自下廚。"
    "你煎的蛋。"她不假思索地說,然後似乎意識到這話太過親密,急忙補充,"我是說...練習對比。"
    "遵命,林老師。"
    我在廚房煎蛋時,能感覺到她的目光落在我背上,像夏日的陽光,溫暖卻不灼人。這一刻,我突然意識到,我們之間的"互相學習"早已超出了單純的知識交換。她在學習生活的溫度,而我在觸碰一個從未想象過的世界。
    蛋煎好了,我們麵對麵坐著吃。夕陽西下,餐廳裏隻剩下我們兩人咀嚼的聲音和偶爾的碗碟碰撞聲。
    "周六有空嗎?"她突然問。
    "怎麽?要約會啊?"我習慣性調侃,卻看到她的耳尖紅了。
    "有個酒會...我想你陪我去。"
    "我?"我指著自己沾著蛋漬的t恤,"穿這個去?"
    "當然不是。"她笑了,"我會幫你準備西裝。"
    "為什麽是我?"我放下叉子,"你那些金融精英朋友呢?"
    "因為..."她低頭攪動凍檸茶裏的冰塊,"我不想一個人麵對前同事。而且..."她抬頭,眼睛亮晶晶的,"我想讓他們見見...真實的人。"
    我心跳漏了一拍。不知為何,這句話比任何讚美都讓我動容。
    "好啊,"我聽見自己說,"不過提前說好,我可不會裝模作樣品紅酒。"
    "不需要。"她微笑,"做你自己就好。"
    "那可能會讓你丟臉哦。"
    "我寧願真實的尷尬,也不要虛偽的完美。"她說這話時,眼神堅定得像那晚在湖邊談起舉報造假的事。
    我點點頭,突然想起什麽:"作為交換,周日你得跟我去個地方。"
    "哪裏?"
    "秘密。"我神秘地眨眨眼,"保證比金融酒會有趣。"
    周日傍晚,我騎著二手摩托車到林薇公寓樓下。她穿著我提前告訴她的休閑裝——牛仔褲、白球鞋和簡單t恤,卻依然散發著與周圍破舊環境格格不入的優雅。
    "這是...你的車?"她遲疑地看著我那輛漆麵剝落的舊摩托。
    "放心,除了刹車不太靈,喇叭不響,車燈時亮時不亮之外,一切正常。"我遞給她一個頭盔。
    她猶豫地戴上,笨拙地跨上後座:"我們去哪?"
    "體驗真正的澳門。"我發動車子,"抱緊了,林小姐。"
    她起初隻是輕輕抓著我的衣角,但當摩托車衝下第一個斜坡時,她驚叫一聲,雙臂緊緊環住我的腰。我能感覺到她胸前的柔軟和急促的呼吸,後背一陣發麻。
    我們穿過澳門半島狹窄的街巷,路過燈火通明的賭場,鑽入本地人聚集的市集。風吹起她的發絲,拂過我的臉頰,帶著洗發水的清香。
    "第一站!"我在一個不起眼的小攤前停車,"澳門最好吃的咖喱魚蛋!"
    林薇小心翼翼地嚐了一口,然後不顧形象地大口吃起來:"太美味了!"
    "對吧?"我得意洋洋,"比你們那些魚子醬強多了。"
    接下來,我帶她去了隻有本地人才知道的隱秘角落:藏在居民樓裏的小書店,老板是個退休的葡萄牙水手;巷子深處的傳統茶室,老人們在那裏下棋、聽粵劇;甚至還有我常去的街機廳,教她玩《街頭霸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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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經常來這裏?"她好奇地打量嘈雜的遊戲廳。
    "打工攢的錢一半還債,一半喂這機器了。"我投幣,選了我擅長的角色,"看好了,林老師。"
    我輕鬆打穿全關,林薇在一旁鼓掌歡呼,像個第一次來遊戲廳的高中女生。在霓虹燈光的映照下,她臉上的笑容純粹而明亮,與那個在金融大廈裏冷若冰霜的精英判若兩人。
    "最後一站。"深夜,我載她來到西灣湖邊——我們曾一起等日出的地方。
    湖麵映照著星光和遠處賭場的霓虹,色彩斑斕。我們坐在長椅上,分享一包從街邊買的花生糖。
    "今天開心嗎?"我問。
    "嗯。"她點頭,嘴角還沾著糖屑,"比我想象的有趣多了。"
    "看吧,"我得意地靠向椅背,"沒有香檳和晚禮服也能享受生活。"
    "謝謝你。"她突然說,聲音很輕,卻字字清晰,"謝謝你讓我看到...不一樣的自己。"
    我轉頭看她,她也正看著我。月光下,她的眼睛像兩潭清澈的湖水,映著我的倒影。我們之間的距離似乎隻有一公分,又好像已經跨越了千山萬水。
    "林薇..."我開口,卻不知該說什麽。
    "嗯?"
    "你...臉上有糖。"我伸手擦掉她嘴角的糖屑,手指在她唇邊停留了一秒。
    她沒躲開。夜風輕拂,帶著鹹鹹的海水和甜甜的花生糖味道。我們之間的空氣似乎凝固了,隻剩下彼此逐漸加快的呼吸聲。
    就在這微妙的一刻,我的手機突然響起。是老陳,說廚房水管爆了,問我能不能回去幫忙。
    "我得走了。"掛斷電話,我站起身,莫名鬆了口氣又有些遺憾。
    "我送你。"她說。
    "不用,我叫了車。"我幫她攔了輛出租車,"明天...還來吃早餐嗎?"
    "當然。"她鑽進車前,突然回頭,"歡喜..."
    "嗯?"
    "周六的酒會...別忘了。"
    "忘不了。"我敬了個滑稽的軍禮,"西裝革履,準時赴約。"
    她笑了,關上車門。出租車駛入澳門的夜色中,尾燈像兩顆漸漸遠去的紅寶石。
    我跨上摩托車,回味著這一天的每個細節。風吹過發燙的臉頰,我突然意識到:我,陳歡喜,一個茶餐廳的窮夥計,可能真的愛上了那個金融精英林薇。
    而這個念頭,既令人恐懼,又莫名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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