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澳門·十

字數:9126   加入書籤

A+A-


    水晶宮賭場的麵試比想象中順利。人事部經理是個戴金絲眼鏡的中年女人,看到我的簡曆時眉毛都沒動一下。
    "旺記雲吞?"她推了推眼鏡,"為什麽想來賭場工作?"
    "工資高。"我直視她的眼睛,"而且我厭倦了每天聞油煙味。"
    她讓我演示洗牌。我故意用了最花哨的手法,紙牌在指間翻飛如蝶。這是老陳教我的第一課——適當暴露小優點能掩蓋大秘密。
    "不錯。"她遞給我一張表格,"明天體檢,後天培訓。起薪兩萬八,小費自留。"
    走出賭場時,莫雲發來短信:"馬文山要見你。"
    馬文山的辦公室在水晶宮頂層,落地窗外是整個氹仔的夜景。他五十多歲,灰白頭發梳得一絲不苟,手腕上的百達翡麗在燈光下泛著冷光。
    "陳歡喜。"他示意我坐下,聲音像砂紙摩擦,"知道為什麽選你嗎?"
    我保持沉默。這是老陳教的第二課——當對方掌握主動權時,沉默是最好的盾牌。
    馬文山突然笑了:"因為你恨陳永。而我需要恨他的人。"
    他從抽屜裏取出一個文件夾,裏麵是龍哥的照片——監獄探視室的監控截圖,我砸向防彈玻璃的拳頭清晰可見。
    "國際刑警告訴我你很合適。"他合上文件夾,"但我要確認一件事——你能控製情緒嗎?"
    我盯著他腕表上跳動的秒針:"隻要能讓他付出代價。"
    "好。"馬文山按下桌麵的呼叫器,"阿強,帶新人熟悉環境。"
    辦公室側門打開,走出一個穿黑西裝的高大男人。當他轉身時,我呼吸一滯——右臉那道從太陽穴延伸到下巴的疤痕太熟悉了。
    疤麵強。孤兒院的噩夢。
    他也認出了我,疤痕扭曲成一個猙獰的笑:"喲,小耗子長牙了。"
    我的手指無意識地抽搐,仿佛又回到十二歲那個雨夜,被他按在潮濕的水泥地上,眉角的疤痕隱隱作痛。
    "你們認識?"馬文山饒有興趣地問。
    "孤兒院的老相識。"疤麵強拍拍我的肩,力道大得像要壓碎骨頭,"這小子以前偷食堂饅頭被我逮住,哭得像個小姑娘。"
    我強迫自己微笑:"那時候不懂事。"
    馬文山看看表:"阿強,帶他去vip區看看。陳永的人周五會來。"
    跟著疤麵強穿過賭場時,我的後頸汗毛直豎。水晶宮內部比外觀更奢華,水晶吊燈將大廳照得如同白晝,荷官們清一色白襯衫黑馬甲,像一群優雅的捕食者。
    "沒想到你能活到現在。"電梯裏,疤麵強突然說,"老東西死了?"
    我知道他指老陳:"肺癌。"
    "可惜。"他舔舔嘴唇,"本來想親手收拾他的。"
    電梯停在vip樓層。這裏的裝潢更加私密,深紅色地毯吸走了所有腳步聲。疤麵強推開一扇雕花木門,裏麵是張橢圓形的百家樂賭台。
    "周五晚上十點,陳永的馬仔會帶幾個日本客人來。"他扔給我一盒新撲克,"你負責這張台。眼睛放亮點,他們有人喜歡出老千。"
    我拆開撲克,假裝漫不經心地問:"陳永人在牢裏,還能遙控賭局?"
    疤麵強的眼神突然變得危險:"小子,在這裏,多嘴的人死得快。"
    當晚回到家已近淩晨。林薇蜷在沙發上看資料,茶幾上散落著照片和筆記。聽到開門聲,她立刻站起來,眼睛裏的擔憂在看到我安然無恙時化為釋然。
    "怎麽樣?"她遞給我一杯溫水。
    我告訴她麵試經過,提到疤麵強時,她的手指猛地攥緊了沙發靠墊。
    "孤兒院那個人?"她聲音發緊,"他認出你了?"
    "不僅認出,還很高興。"我苦笑,"像貓見到逃走的耗子。"
    林薇打開筆記本電腦:"我查了水晶宮的背景。"屏幕上是複雜的股權結構圖,"表麵上是馬文山的產業,但30股份通過離岸公司持有,很可能與陳永有關。"
    我湊近看,聞到她發絲間的洗發水香氣。過去幾周,這種氣息已經成為我判斷安全與否的標準——有它在,世界就還算正常。
    "莫雲給你的任務是什麽?"她問。
    "周五在vip室發牌,觀察陳永的人。"我從口袋裏掏出一個小型耳機,"他們給我這個,能錄音。"
    林薇皺眉:"太冒險了。如果被發現..."
    "所以我需要後援。"我握住她的手,"你。"
    她的手指在我掌心微微顫抖:"具體計劃?"
    "賭場員工通道有個緊急出口,通向地下停車場。"我在她手心裏畫示意圖,"周五你開車在那裏等。如果出事,我會發這個信號——"我點開手機裏存的一段賭場背景音,是籌碼碰撞的特定節奏。
    她反複聽了三遍,然後突然抱住我。這個擁抱來得如此突然,我的下巴撞到她的肩膀。
    "答應我一件事。"她聲音悶在我肩頭,"無論發現什麽,十一點前必須出來。"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我輕撫她的後背,感受她急促的心跳:"好。"
    接下來的三天像場漫長的彩排。白天我在賭場接受培訓,學習水晶宮特有的規則和暗語;晚上和林薇反複推演各種突發狀況。她甚至黑進了賭場的安保係統,給我看監控盲區的三維圖。
    周四深夜,我們坐在門廊看海。月光下的浪花像破碎的珍珠,遠處偶爾傳來渡輪的汽笛聲。
    "如果..."林薇突然開口,又停住了。
    我知道她想說什麽。如果我沒能出來,如果耳機被發現,如果疤麵強記仇...我們為每個"如果"都製定了應對方案,但有些風險無法規避。
    "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麵嗎?"我轉移話題,"你點雲吞麵時皺著眉頭,像在審閱財務報表。"
    她輕笑出聲:"那是因為旺記的菜單太油了。我差點以為你要給我下毒。"
    "早知道就該下。"我撞撞她肩膀,"省得後來這麽多麻煩。"
    她突然安靜下來,月光在她睫毛上投下細小的陰影:"歡喜,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我們沒相遇..."
    "想過。"我望向漆黑的海麵,"我大概還在煮雲吞,偶爾去地下賭場賺外快,最後像老陳一樣孤獨地死在某個雨天。"
    她轉過頭,眼睛在月光下像兩潭深水:"我也是。在倫敦的公寓裏,每天對著同樣的財務報表,直到變成另一個冷冰冰的數字。"
    我們的手指在木質長椅上不知不覺交纏,像兩株在懸崖邊相互支撐的植物。
    周五晚上,我穿上水晶宮發的製服——白襯衫、黑馬甲,袖口有暗紋刺繡。林薇幫我調整領結時,手指微微發抖。
    "像不像侍應生?"我試圖緩解氣氛。
    她沒笑,隻是突然踮腳吻了我。這個吻又急又重,帶著咖啡和唇膏的味道。
    "十一點。"她退開時聲音沙啞,"我等你。"
    水晶宮今晚格外熱鬧。vip區的走廊鋪了新的紅地毯,香檳塔在中央大廳閃閃發光。我的耳機裏傳來莫雲的聲音:"目標已進入電梯,三人,兩男一女。"
    疤麵強在vip室門口等我,西裝口袋裏隱約有槍的輪廓:"記住,隻發牌,別多事。"
    我點頭,跟著他進入房間。賭台邊已經坐了三個客人:兩個日本商人模樣的中年男子,和一個穿紅色晚禮服的女人。當那女人轉頭時,我差點失手掉落撲克牌——她手中把玩著一張q撲克牌,正是林薇父親死亡現場出現過的那種。
    "這位是山口小姐。"疤麵強介紹,"今晚由陳先生發牌。"
    我強迫自己專注於洗牌動作。紙牌在指間翻飛時,我注意到其中一個日本人的左手小指缺了一截——這是日本黑道"斷指謝罪"的標誌。
    賭局開始後,耳機裏莫雲的指示變得模糊。我的注意力全在那張q上。山口小姐每次下注都用它當籌碼托,鮮紅的指甲在牌麵上刮出細微的聲響。
    "陳先生手法很專業。"第九局時,她突然用流利的中文說,"在澳門學的?"
    我保持職業微笑:"自學成才。"
    她笑了,眼角浮現細紋:"我認識一個和你很像的人。他也喜歡這樣..."她模仿我切牌的動作,"可惜死得太早。"
    我後背沁出冷汗。她在說誰?老陳?林薇的父親?
    賭局進行到一小時,斷指日本人去了洗手間。疤麵強跟了出去。趁這空隙,山口小姐從晚宴包裏取出一個信封推給我:"陳永先生托我轉交。"
    信封裏是一張照片——我和林薇在海灘上的背影,拍攝日期是昨天。我的胃部絞緊,但表麵不動聲色:"替我謝謝陳先生關心。"
    "他很期待與你...重逢。"山口小姐的紅唇彎成刀鋒般的弧度,"特別是知道你繼承了他父親的...天賦。"
    就在這時,耳機裏莫雲的聲音突然急促:"洗手間有情況!斷指男取出一個金屬盒,可能是交易物品。"
    我借口補牌離開賭台,在走廊拐角撞見疤麵強正將那個金屬盒塞進西裝內袋。他看到我,疤痕抽搐了一下:"你他媽在這幹嘛?"
    "馬先生找您。"我麵不改色地撒謊。
    他狐疑地瞪我一眼,大步走向電梯。我迅速閃進洗手間,斷指日本人正對著鏡子整理領帶。
    "山口小姐需要補妝包。"我用日語說。
    他明顯一怔,隨即會意地點頭,從公文包裏取出一個小巧的銀色物件遞給我。交接瞬間,我感覺到那是個u盤。
    回到賭台時,山口小姐正在接電話。她掛斷後臉色突變,銳利的目光刺向我:"陳先生真是...多才多藝。"
    我心跳如鼓,但手上發牌動作不停:"賭場工作,需要應變。"
    她突然站起身,q牌啪地甩在賭台上:"我們改天繼續。"
    兩個日本人隨即起身離開。耳機裏莫雲大喊:"他們發現了!快撤!"
    我強作鎮定地整理牌桌,趁機將u盤塞進袖口暗袋。就在這時,vip室的門被猛地踢開,疤麵強帶著四個保安衝進來,槍口直指我胸口。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搜他!"疤麵強怒吼。
    兩個保安扭住我的手臂,第三個粗暴地搜身。當他的手碰到我袖口時,我猛地用頭撞向他的鼻子。趁他吃痛鬆手,我抓起桌上的香檳瓶砸向最近的保安,玻璃碎片和酒液四濺。
    "耳機!"莫雲在耳機裏喊,"毀掉耳機!"
    我邊退邊扯下耳機塞進嘴裏咬碎,同時摸出手機盲按了發給林薇的緊急信號。疤麵強拔出手槍,子彈擦著我耳際射入身後的油畫。
    "老東西教你的把戲?"他步步逼近,"可惜他沒教你怎麽躲子彈!"
    我退到牆角,無路可逃。疤麵強獰笑著舉起槍,突然,整個vip區的燈光熄滅了。
    "怎麽回事?"疤麵強怒吼。
    黑暗中,緊急出口的綠燈突然亮起。我抓住機會衝向那點微光,身後槍聲大作,子彈在牆壁上炸出火花。推開緊急門時,一隻有力的手抓住我的手腕——林薇。
    "走!"她拉著我衝向樓梯間。    "低頭!"她將我按在座椅上,自己幾乎趴在方向盤上駕駛。車子在狹窄的車道裏蛇形前進,幾次險些擦牆。
    開出兩個街區後,她突然拐進一條小巷,急刹在一家便利店後門。
    "換車。"她拽我下車,指向一輛毫不起眼的灰色豐田,"我準備了備用車。"
    直到駛上友誼大橋,確認沒有追兵,我們才稍微放鬆。林薇的側臉在路燈下忽明忽暗,握著方向盤的手指關節發白。
    "u盤。"我啞聲說,從嘴裏吐出被咬碎的耳機殘骸,然後從衣領夾層中取出那個銀色u盤,"日本人給的。"
    林薇瞥了一眼,突然倒吸一口氣:"那是我父親公司的加密標識!"
    回到家,我們立刻鎖門拉簾。林薇將u盤插入電腦,屏幕上跳出需要三重驗證的界麵。她飛快地輸入幾串代碼,文件終於解壓——是一係列銀行轉賬記錄和照片。
    "天啊..."林薇捂住嘴。
    照片上,林薇的父親與一個模糊人影在遊艇上交頭接耳。轉賬記錄顯示,就在他死亡前一天,有一筆兩百萬美元的款項從開曼群島賬戶匯入日本某個銀行。
    "這是...證據?"我湊近屏幕。
    林薇放大照片背景,遊艇欄杆上隱約可見"ucky een"字樣——正是龍哥那艘改名的"黑桃傑克"號。
    "他們殺他不是因為賭債..."林薇聲音顫抖,"是因為他發現這個。"
    她指向最後一份文件——一份名單,列著十幾個亞太地區政商界人士的名字,每個名字後麵都標注著數字和撲克牌花色。在名單底部,有一個被紅圈標記的名字:莫雲。
    "這說不通..."我皺眉,"莫雲是調查陳永的..."
    林薇突然合上電腦:"我們需要離開澳門。現在。"
    "等等。"我按住她的手,"如果莫雲有問題,國際刑警內部可能..."
    門鈴突然響了。我們同時僵住。監控屏幕上顯示,莫雲站在門外,身後是兩個穿西裝的陌生男子。
    "從後門走。"我低聲說,"去老陳的漁船碼頭。"
    林薇搖頭,迅速將u盤藏進內衣,然後把電腦恢複出廠設置:"一起走。"
    我們悄聲滑出浴室窗戶,翻過木麻黃樹跳進後院。剛落地,前門就傳來破門聲。莫雲的聲音隱約傳來:"找u盤!"
    我們貓腰穿過鄰居花園,跳上提前藏好的摩托車。引擎轟鳴的瞬間,屋內有人大喊:"後麵!"
    子彈呼嘯著擦過耳邊,我猛擰油門,摩托車如離弦之箭衝上沿海公路。後視鏡裏,莫雲的車緊追不舍。
    "抱緊!"我大喊,在彎道處一個急轉拐入小巷。林薇的手臂緊緊箍住我的腰,她的心跳隔著後背傳來,又快又重。
    穿過半個路環島後,我們甩掉了追兵,但不敢掉以輕心。我將車藏在一處廢棄船塢,拉著林薇徒步走向老陳的秘密碼頭。
    月光下,那艘舊漁船靜靜停泊,像頭沉睡的鯨魚。我們跳上甲板,林薇立刻鑽進駕駛室啟動引擎。我解開纜繩,漁船緩緩離岸。
    當澳門的光亮在身後縮成一條閃爍的線時,林薇終於崩潰般滑坐在地。我跪下來抱住她,發現她渾身發抖。
    "他們殺了我父親..."她在我懷裏啜泣,"就因為他發現了那份名單..."
    我輕撫她的後背,想起老陳臨終的話:有些秘密會吃人。現在這個秘密正啃噬著懷裏的女孩,而我除了抱緊她,別無他法。
    漁船在夜色中駛向珠海方向。我掏出那個銀色u盤,月光下它像一滴凝固的淚。
    "我們會弄清楚。"我承諾道,"無論要付出什麽代價。"
    林薇仰起臉,淚水在她眼中閃爍如星:"然後呢?"
    我吻去她臉上的鹹澀:"然後我們找個有海的地方,每天吃雲吞麵。"
    她破涕為笑,那笑容在月光下美得讓人心碎。漁船繼續前行,駛向未知的海域,而我們的手緊緊交握,像兩個在暴風雨中拒絕沉沒的溺水者。
    喜歡富婆與窮小夥的暖情微光請大家收藏:()富婆與窮小夥的暖情微光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