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哪個“0573”才是應該留下的那個，我不清楚，也不用我去考慮。從基金會一貫的行事方式來看，留下來的，肯定是最“有用的”，但怎麽留下來，想想就挺麻煩——至少被研究員們又拉回去研究的0573，能多活一會兒。
    但無論是誰活下來，他都不是他了，犯下的罪行無法抹去，廣闊的世界不會再向他打開門扉，曾經絢爛多姿的理想，過去平淡無趣的日常，都不再屬於他。
    “”
    “你說，是不是大部分人，將來都會成為，年輕的自己不願看到的存在？”
    “嗚至少以前的我，應該會覺得現在的工作，挺酷的吧。上學的時候，我”
    吃飯時的閑聊，免不了提及白天經曆的這些難以評說的事。也得出了一個顯而易見的結論——做自己接受，覺得有意義，乃至喜愛的工作，能讓人生的軌跡，連接更接近幸福美滿的方向。
    055不願退休，可能也有著，對於實現人生價值的追求。1225願意同殷實富足的家庭完全切割，顯然也和如今的生活比較令她滿意有關。乃至基金會裏各式各樣的人們，願意從事一份時時有著巨大風險，未來難以預料的工作，大概也是因為可以“痛並快樂著”。
    “這麽聽來，即使你不來基金會，隻要能離家遠點，做點自己喜歡的事，也會挺幸福快樂的。”
    “嗯，想要的東西沒有那麽多，所以應該會很容易感到快樂吧。但如果沒來這裏，那些，肯定也沒我想的那麽好。”
    “未來變化太快了，我以前想過寫小說，做遊戲，畫動畫，結果最後，做了個腦子都不帶動的活，現在在基金會待著，倒感覺好多了。”
    “對了，我能不能申請隔一天斃一天，壓力的確有那麽點大。”
    “哈哈，當然可以呀，說起來，我們也算是客人嘛”
    “”
    雖然可以換工作內容，但在基金會裏，基本不會有什麽真正輕鬆的工作。就算是在宿舍區睡著，說不定也會有什麽奇奇怪怪的東西冒出來。
    吃完飯後，在床上看了會英文雜誌，成功催眠後，我很快進入了夢鄉。這次不是那種單調循環的場景夢境，而是一個看似尋常，又顯然有點問題的夢——感覺夢的來源，是0573。
    夢裏的我開著車，在寬敞的道路上疾馳。我至今沒有駕照，要是真是我的夢境，駕駛艙的細節應該相當模糊才對。
    “不用開那麽快，房子又不會長腿跑了。”後座傳來溫和的女聲。
    “我已經等不及去看我們的新家了，你到時候想怎麽裝修？簡約的，還是自然的，院子裏要種點什麽嗎？”
    “簡單點就好。”
    “我們可以，一起搭個小亭子，旁邊放個秋千”
    “我”意氣風發地同愛人一起規劃著對於家的安排，滿是對美好生活的期待。
    “工作很辛苦吧，附近有沒有我也能做的工作，比如收銀”
    “不用啦，雖然累點，但薪水很好，你這段時間還是要靜養，要閑不住的話，寫本書怎麽樣，你寫的話，說不定能大賣。”
    “嗯，好，寫什麽類型好呢？”
    “魔法學院，星際戰爭，校園愛情，寫的好，什麽類型都行，最重要的是你開心。”
    “應該就是這裏了。”
    “哦，伍斯特先生，歡迎來看您的新家。”車還沒停穩，一個西裝革履的經理人就迎了上來。“怎麽樣，和我電話裏說的幾乎一樣好對吧。”
    “先進去看看吧。”
    “當然，當然，看過之後，相信您會更喜歡這間房子。先生，太太，二位請跟著我來。請看”
    我不得不吐槽一下，怎麽做個夢還能遇上推銷的呀，那個經理人熱情洋溢地把典中典的慣用發言完整地說了一遍，類似於“坐北朝南”“左鄰學校，右靠地鐵”，我反正很難繃得住。
    “挺好的，貸款的話，也和你之前說的一樣吧。”
    “一樣的，放心，我們已經和銀行合作多年了，合同之前也寄給您看過。不僅如此，現在購房”
    聽著經理人推銷時，“我”掃視了一下這套“美式經典”的二層小別墅，最後微笑地看著她，“可以嗎？”
    “嗯，都挺好的。”
    不可以呀，不要啊，不要貸這麽多款買房呀，真會變得不幸呀。可惜我隻是“我”的看客，無法阻止他在合同上簽下自己的名字，然後拿到屬於夫妻二人的房門鑰匙。
    此後的夢境就是各種幸福美滿場景的連續展示，秋天在秋千上嬉笑，揚起落葉，在陽光下紛飛，冬天在門前堆雪人，聖誕節時，鬆樹上的彩燈溫暖整個客廳，春天在後院與好友們聚會，鬆鼠偷走掉落的堅果，夏天在臥室裏讀書，和充氣泳池裏愛人念誦歌劇台詞
    最後，所有的場景崩塌，重構，化作一枚不停墜落的硬幣，翻轉著，最終墜入無邊無際的硬幣海，每一枚硬幣上，都在不停閃現著不同的場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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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您好，又見麵了。”立於硬幣海上時，我的身後傳來了聲音。
    “伍斯特先生，是嗎？”我轉身看去，那是一個意氣風發的少年。
    “是的，它，就是連接我們媒介。”
    “所以，你現在是什麽狀態，是你，還是”
    伍斯特將那枚硬幣撿起來，向我展示，眼神澄澈，動作輕便，看不出思維混亂的跡象。
    “我們和解了，在我走之前。”他的聲音變得滄桑，“雖然我很不願自己變成這個模樣，但為了另一種追求，不得不做出一點取舍。”
    “如果我能有實現理想的機會，肯定會不顧一切地衝鋒在前，但在我墜入深淵時，有人出現，讓我有了新的期盼。我能接受挫折，但不能失去期盼，她在的時候，一切仍有意義，現在，結束並不是壞事。”
    “額，結束？他們還是要把你，結束掉嗎？”
    “有人來接我了，我不確定是她，幾乎可以確定不是她，但沒關係，那是個更適合我去的地方。感謝您能了解我的故事，為此有所一些感觸，我覺得我們還能見到，希望那時，您還能記得我。”
    “什麽意思？”不要謎語人呀，這怎麽說話雲裏霧裏的呀。
    “您能伸出手嗎？”
    “啊？好。”
    他沒有回答我的問題，隻是在我伸手之後，將硬幣放到我的手上，旋轉了起來，而後，飄散成煙。
    “願世界能如您期望那般。”
    聲音遠去，硬幣停下，倒在手掌上，而後，我醒來。是陌生的天花板，是熟悉的基金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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