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了一眼平板，早晨六點半，不是吃飯的點，但我已經睡不了回籠覺了。我在想，一個意識體，到底是誰能接他走？在昨天到今天的這段時間，兩個意識，經曆了怎樣的交流，才達成了這樣的結局？他又是通過何種媒介，最後向我道別。
    有人來接他，可能是實指，也可能是他的遐想，不管怎樣，對他來說，都算是好事吧——被處決和自行了斷，結局一樣，可後者應該體麵一點。
    二人的和解，想來主要是年輕的0573，“原諒”了那個被金錢，被社會，被家庭磨平棱角的中年人。理想很好，但不總是現實，現實可能不堪，但裏麵如果還有可以追尋到的其它“理想”，做出的犧牲也可以接受。
    雖然0573沒能大展宏圖，把畢生精力放在救國救民身上，但在無奈落寞之際，發現了人生的新“理想”，新期待，並甘願為此做一些不喜歡的事，迎合，忍受一些討厭的人——若三十歲的他願意做此交換，覺得值當，二十歲的他應當也能理解一二吧。
    至於媒介，意識這玩意這麽抽象，我肯定是沒法成體係地搞清楚了。可能在它的聲音被我聽到時，天涯海角，它就都能聯係我了。又可能是因為我了解了他的生平，擁有關於他的記憶，它，他，就可以在我的意識前，憑空出現
    一些可以扭曲現實的存在，托個夢還不是簡簡單單。
    “咚—咚—”
    “0307，你醒了嗎？”
    我坐在床上發愣時，塑料隔板被敲響，1225的聲音傳來，告訴我這的確是現實——至少是我們習慣中的現實。
    “醒了，醒了，剛才做了個，你們肯定感興趣的夢。”
    “關於0573的？”
    “你那邊也有消息了是吧。”
    “嗯，吃早飯的時候一起說吧。”
    ——
    這裏的早餐也是有包子，粥之類的，畢竟即使地處北美，基金會這麽個跨地域組織，也要兼顧各地區的口味，就是這歐美的大廚呀，做這些呢，顯然味道差了那麽一點。
    “”
    “所以今天的首要任務，是讓你去看看x2675。”
    0573大概是早上五點四十分突然有了強烈的意識波動，持續十來分鍾後，意識消失，呼吸停止，莫名其妙地離開了人世。
    仔細調查過後，研究員發現，五點十七的時候，一種感官上難以察覺，檢測儀器上數值變動也極其微弱的異常，在關押0573的地方出現。
    目前隻能證明存在的某種東西來過，但具體是什麽，大概隻有0573知道了。因為大概率與x2675有關，所以就讓我去瞅瞅了，沒發現也沒事，至少，不算是什麽迫在眉睫的危險。
    “現在有研究員推測，x2675的效用不是清除記憶，而是剝離，分割意識，隻是剛開始看起來像是在刪記憶。而且，根據一些其它收容物的記錄作比，0573可能是‘升維’了，所以才能影響現實。嗚對你可能沒什麽影響，但來接觸0573的人，可能會再次和你接觸。”
    “哈，‘升維’都出來了啊。”我知道這種升維隻是形容，一種玄乎的意識態生命，這麽說也沒什麽問題。“所以，那枚硬幣，可能算是一種入場券，一個未知存在留下的招聘入口？”
    “應該差不多，不過看起來，它們，不是太缺人。”
    “”
    事情聽起來不難，所以我倆心情都比較好，有說有笑地來到了中轉大廳，看到了麵色有些難看的4921。
    “0307，你下午的任務有所變更，具體的，等那邊情況明晰了再和你說，我們先走吧。”
    聽完4921的無奈發言，1225也趕忙拿出自己的平板，瞅了一眼後，臉色也瞬間沉了下來，顯然真的是一個很壞的消息。我下意識想問，但覺著，反正下午都要知道，也不用這麽早就讓心情壞下來。
    因為是x打頭，所以目的地並不遠，不到十分鍾，寫有x2675的銘牌便出現在我眼中。進門之後，是熟悉的一桌一椅，加上桌上盒子裏的，本不用如此精心保管的紀念幣。
    “0307，一會你直接把它在桌麵上轉起來。然後我會每五秒鍾喊你一聲，你隨便應和一下就行。”
    “讓你們能聽見就好，是吧。”打開盒子裏的透明殼，看著立馬豎直起來的硬幣，我總感覺沒那麽簡單。
    “嗯，開始吧。”
    不像某些隻要看見就會出事的收容物，這個硬幣，隻會對直視它的，離得最近的那個生物產生影響，所以他倆理論上能毫無風險地通過監控，觀察硬幣和我的狀態。
    “好，開始了。”
    對著監控器點點頭，我將紀念幣抵在桌子上，稍稍使勁，令其旋轉起來。和尋常硬幣不同，桌子看著不算很光滑，我的力氣也用的很小，可它就是像轉了馬達一樣，以相當快的速度旋轉起來，比小陀螺還猛。
    “0307？”
    “在。”
    “0307？”
    “嗯。”
    “0307？”
    “要不我們直接聊聊天吧，我看它一時半會也停不了。”
    “你一點感覺都沒有嗎？”
    “沒有，看著有點眼花應該不算吧？”
    “您可以試著讓它慢一點下來。”
    “這樣？”我拿盒子稍微摩擦了正在旋轉的硬幣陀螺，它很快就沒了殘影，變得搖搖晃晃。“怎麽感覺它要倒了。”
    “鈴鈴鈴—砰——”就像幾乎所有在桌上旋轉的硬幣一樣，它最後左偏搖，幾秒鍾內，從豎直變作接近水平，伴隨清脆的一聲，正麵朝上地倒在桌麵上。
    “啊？”
    “砰————”
    就在我們或多或少有點困惑時，整個桌子像是被硬幣砸到了一樣，隨著金屬崩裂的聲音，瞬間解體，解體成若幹碎片，稀裏嘩啦地掉在地上——還好我動作快，不然就砸到我身上了來了。
    我 們 總 會 再 會
    紀念幣滾動到“我”的那個點上，盒子化作“總”的“口”部分，和其餘碎片一起，構成了這樣的句子。
    這一個紀念幣，似乎隻是一張單程單行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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